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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方达峰家常有的科学家聚会当中,我和大卫见面的次数相对较多,一来二去就比较熟悉了。
和艾利亚相比,大卫显得更为随意亲和。他不仅是高超的物理学家,而且还是同样高超的厨师。他能单独用一只电磁炉和一个烤箱做出一顿10道菜的法式大餐全席。他煎的小羊排在圈中是出名了的鲜嫩多汁。他还会自己调制风味特别的酱汁,用来拌面的蘑菇酱、用来浇汁煮丸子的蛋黄酱等等。他之前在印度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也会做印度的薄面饼,用薄面饼卷成咖喱蔬菜卷。
和大卫比较谈得来,除了厨房科技的日新月异和菜谱的千变万化,还有一个原因:我们都比较喜欢庭园设计这个话题。
有一次,大卫邀请我去郊外,一起去看一个当地闻名的私人庭园的布局。据说,这个私人花园有120年的历史上,最初属于一个法国移民来的伯爵夫人,后来几经转手,现在的主人是一个大农场主,他同时也是很有名的园林设计大师。
因为不知道前往那个私家庭园的具体开车线路,那时候也没有导航仪这类的东西,大卫便和主人约好,在市中心最高的那栋综合写字楼的18楼意大利餐厅见面,一起吃了点简单的炒面和饺子,然后由主人在前面开车引路,一起前往花园参观。
大家碰面吃完饭后,一起乘坐电梯去车库。
在电梯里,主人为活跃气氛,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电梯里面都会装一面大镜子?”
大卫说:“这是为调和拥挤空间中的两性关系而设计的。有了镜子,女士们就可以凝视自己打发时间,而趁女性们全神贯注凝视自己的时候,男士们也就可以各取所需地凝视女性身体的各个部位,这样两性的需求都可以得到良好的满足,一路充满和平而轻松的愉快气氛。”
大卫的回答令主人仰天大笑起来。
我回答说:“镜子是为了扩大电梯内的空间感,避免狭小空间带来的紧迫和封闭感,让人在潜意识里担心电梯掉落下去的那种紧张放松。”
回答完之后,我以为这个答案必定是对的。
出人意料的是,主人对这两个答案都摇头表示否认。
他说,虽然镜子事实上起到了上述作用,但那却不是设置镜子的设计初衷。镜子其实最初设计的意图,是方便坐轮椅的残疾人士。因为装了镜子,他们推动轮椅进入电梯之后,不必费劲地把轮椅转过来,就可以从镜子里看到电梯内门附近的楼层数字显示。
主人说,他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基本上没有人能够答对的。即使是非常博学的人也是一样。
因为人们都习惯从自我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很少有人会考虑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的立场观点。
博学一般只是自我角度的知识的累加,并不能解决立场多元化的问题。
主人说,其实,这个问题就是庭院设计的精髓所在。一个良好的庭院设计,总是能打动很多人的心,而设计者在设计的过程中,思维的发散性、非自我性其实是很重要的。如果设计者常常能站在超越一切个体区别的立场上来思维,他的设计就具有超越自我的力量,从而能在不同的心灵结构当中都激发回荡。
在这一点上,设计的本质都是解构性的。通过瓦解有限制的结构而获得在各种结构中灵光四射的那种普遍性。
(二)
主人的这个回答让我很震动。
开车前往庭园的一路上我都有点沉默。
音乐一直在车厢里回荡着。
大卫觉察到我的沉默,于是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刚才主人说的那句话。”
大卫说:“这家伙很有哲理是吗?”
我说:”不止有哲理而已,他有某种天生的智慧。他的故事其实说了一个很重要的结论:如果要了解真正的答案,就需要离开自我的角度。你必须摆脱自我才能看到真实。”
大卫说:“那又怎样?”
我看着大卫说:“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大卫说:“什么?”
我说:“这意味着,如果天体物理学要获得真正的突破,那么,你就需要离开身为人类的角度。换句话说,如果你不离开人类的立场,就不能理解真实的状况。”
大卫听后,也沉默了半晌。
然后他承认这话里面有“上帝的音调”。
随即他说:“如果不站在人类的立场上,那么,该立足于何处呢?”
他说:“你知道我们只能站在人类的立场上,那是我们唯一拥有的落脚之处。”
他说:“如果我们舍弃这一立场,就没有任何科学,也没有任何文明了。”
他说:“这意味着我们将在宇宙中流离失所,无法延续日常的生活。”
我说:“是的。但离开并不是抛弃的意思。”
我说:“离开人类的立场就是说,不要以为基于此立场而发现的定律是坚不可摧的正确。”
我说:“明白这一点就离开了。明白就是离开。”
我说:“可以发现并使用所有的定律,但同时知道所有的自以为是可能全都是错误的。”
我说:“承认这种可能性,永远保持对这种可能性的容纳,就离开了。”
我说:“事实上,这也正是社会理想变成实践的一条道路,和平与民主的基石。——按照我所理解的去生活,但知道它并不适用于别人,并且也不是只有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