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逸晨先生把《小春》的改编底稿传真给高雄的那天晚上,高雄约我起吃饭。
晚餐的时间持续得很长。我们起走出吃饭的地方时,已经差不多快点了。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高雄单刀直入地说,我直不能从这种不良心态中走出来,是辜负了对你生前的期望,没有履行我对你的承诺。
因为他说话远比逸晨先生直截了当,我们之间的气氛度有点对抗和僵化。
我沉默地坐在那里。
高雄背对着我站在窗前。
有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像所有的话都不合适说。
我心里想着要离开。
我总是转着这样想要逃离的念头让高雄觉得很痛苦。
但他不知道,我并不是针对他的。
我并不是想要离开个名叫高雄的人。
我是想要离开自己不想面对的痛苦记忆。
我生都无法接受高雄的感情。这不能怪他没有尽心尽力,也不能怪我过于挑剔。
这都是出于无奈。
我无法控制自己,我见到他,就会想起你,想起黑水河中央的岩石,想起靶场外面那堵血淋淋的墙壁。然后,我就会无法快乐,就会渴望转身逃离。
我完全领会高雄的用心,也对他深怀感激之情,但我无法和他起朝夕相处地生活。
我必须和他保持,相当的距离。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悲剧,但是,他并没有松开我。他直拉住我,直到他自己彻底精疲力竭。
(二)
当我们对个人的关心是乎至诚的时候,切僵局都是可以打破的。
虽然它表面上看上去有如结冰封冻样的坚固,但打破起来也就如个水泡,戳就没有了。
那天晚上,当服务生进来询问要点什么菜的时候,高雄从他的心绪中恢复过来了。
他重新回到桌子面前看着菜谱。他询问我想要吃点什么。我说随便你点。
他笑着说:“既然这么相信我,我就替你安排吧。”
我听着他点菜。
当那些菜名经过我时,我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是愧对高雄的关心,也愧对逸晨先生直以来的关心。
他这么大老远地匆匆专程跑来,而我对他的态度,甚至连礼貌,也谈不上。
高雄边点菜,边不时看眼我。
从我愧意流露的眼神里,他知道,和解已经生了。
(三)
“随便吃点就好了。”我说,“何必那样隆重呢?”
高雄说:“既然来吃饭了,就把它吃好吧。唉,我能力有限,也不去管别的时间你幸福不幸福了。”
高雄说:“至少,这顿饭的时间里,让你吃得幸福点吧。”
当菜道道地被端上来的时候,高雄不断地给我布菜。他不时地说吃点这个,尝尝那个。然后他开始评点每道菜的滋味。他谈笑风生,试图把我带到远离刚才谈话的地方。
我听懂了他所说的每个字。那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在说:“我希望你能够有幸福的生活。”
高雄说:“也许你要笑话我粗俗。但我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这个。当我觉得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我常常就会让自己好好地吃顿。我边吃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不是还能吃嘛?”只要还有好胃口,就什么都好办。”
我看着他甩开腮帮子尽情吃喝,我听着他说滔滔不绝地表美食治愈论。
他感觉到我的看到,我的听到。
他说:“这观点你不赞成啊?太粗鲁太扎实,是吧?”
他说:“没错。点文化也没有。可管用啊!”
他说:“你有兴趣也不妨试试看。”
他说:“我没说这可以解决问题。但这有助于你冷静下来,恢复解决问题的那个能力。”
他说:“就像止痛针。虽然不能救命,但可以免受折磨。”
最后这句话是他随口说出来的。他说出以后就后悔了。
我听到他的牙齿间响了下。他咬断了根排骨的关节。
他滔滔不绝的话语再次中断了。他伸手拿起餐巾擦着嘴唇。他的眼神看向桌面。
我看着这切。心里有锅开水在沸腾。但我不想让它再烫到对面的这个人。
于是,我端起杯子,我轻轻地说:“高雄哥。”
高雄闻声抬起眼睛,他看了我会儿,他端起杯子。他说:“好。干杯。”
我们的杯子轻轻地碰在起了。
我说:“谢谢你这么多年直关心我。”
点什么从高雄的内心直冲上来。他压抑着。
他说:“我喝完。你随便。”
然后他仰脖子,把什么都吞下去了。
(四)
高雄在付帐。当服务生拿着钱和帐单出去之后,高雄继续从钱包里掏出些纸币。
他张张地掏出它们。他把它们像把扇子那样地铺在桌面上。
我看着他这样做。
我说:“在做什么?”
他带着两三分酒意,点着那把纸币形成的扇子。
他说:“认识这个吗?”
我说:“是纸币。”
他摇头,他说:“不。是朋友。”
他说:“有些时候,是比朋友都还要可靠的朋友。”
他说:“当所有的人都靠不住的时候,有时候,唯靠得住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看着他。不说话。我从来不是拜金主义者。
他说:“我知道你不能认可这个。但没有关系。”
他说:“我只是对你说出这个。我把它种植在你的心里。它自己会成长芽的。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