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小宋分别擦着一面玻璃的两侧。你靠着窗台,站在小宋那个方向上,给我们递送着放在窗台上事先洗好拧好了的干净抹布。
隔着变得越来越明亮的玻璃,我们彼此注视着。
几十个小时之后,我将会再也看不见你眼睛里的这种光芒。
在此后的岁月里,我都会再看不到它。
但我也都永远会看到它。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出现在你瞳孔里。我们在彼此的瞳孔中。
相爱的人们不需要相互思念。因为他们原本就已在彼此之中。
(二)
我看到你耳朵的轮廓线轻微地动了一下。
你一定也听到我听到的声音。
“听,那是什么声音?”我问。
我们停了下来。我们一起谛听了一会儿。
“是哭声吧。一个女人细小的哀哭声。”你说,“她哭得好伤心。”
“是啊。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伤心的人。人们常常会让彼此,非常伤心。”我说。
小宋惊讶地看着我们。
她问:“指导?心心?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也惊讶地看着她,说:“难道你没听到那个哭声吗?”
小宋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正圆。她迷惑不解地说:“哪儿有啊?哭声?我只听到窗外的风声。”
我看向你。难道说,只有我们两个能够听见吗?
你看了我一两秒钟,然后你对小宋说:“其实,我们就是在谈论风声。听起来呜呜咽咽的,好像女人细小的哭声。”
小宋疑惑地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哭声啊?”
小宋的话音还没有落,走廊的外面就传来了哗啦一声巨响。然后是尖锐的刹车声。
“出什么事了?”我看着你,脱口而出。
你丢下抹布,你说:“我出去看看。”
(三)
大家拥塞在场地的入口处。柴老师和小吴老师也都过来了。
你分开人群,慢慢地走到了前面。
你问柴老师:“出了什么事?刚刚哗啦一声,那是什么声音?”
柴老师示意你朝前面看。
然后你看到入口处一直摆放着那口大花缸,碎裂成了七八片,散落在地上。在花缸里栽种了几年的铁树颓然翻倒在地。泥土倾倒在地面上。
在大花缸的碎片旁边,是一只硕大的汽车轮胎。
顺着那只车轮,你看到一辆军用十轮卡车。它在距离入口处的第二级台阶只有1-2厘米的地方停住了。第一级水泥台阶已经碾压在车轮下,表面的水泥全都碎裂了,露出了里面的红砖,而且红砖的边缘都破烂散碎了。
从情形来看,是这部军用十轮卡车在倒车的时候,速度过猛,冲上了台阶,撞坏了大花缸,并带倒了铁树。
你吃力地蹲下身来,看了看轮胎的情况。
你觉得这车倒车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凶猛,为了不冲上第二级台阶,冲进我们的场地里面,不冲到男生们正在挂着横幅的楼梯,司机一定在惊慌当中竭尽全力地死命做了一个紧急刹车,轮胎在水泥地上刻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划痕。
你困难地想要站起来。你觉得天旋地转。柴老师赶紧过来搀扶着你。
你站起身来,稳了稳心神,看到前面的驾驶室里走出来一个人。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军人,看面孔大概还不到20岁,脸上还带着一种稚气,连胡须都还没有长过。他全身冲撞着某种活跃的力量,眼睛大而明亮,炯炯有神。
他站在踏步台阶上,神经质地搓着一双手。他把白手套扯下来,抓在手里搓揉着。
他看着你,紧张得不知所措。
我看到这个司机的面容以后,顿时大吃一惊,忍不住说了一声:“怎么又是你?”
那个司机看向我。他十分拘谨地笑了一下。他又看了一下你。
你回头看着我。柴老师和小吴老师,还有同学们也都看着我。
你说:“你认识他吗?”
我迟疑了一下,支吾道:“以前在路上遇见过一两次。”
我说:“其实我们不认识。因为他开着这么巨大的军车,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那个司机听着我的回答,没有吱声。
我不想告诉你,他平时的车速就是这么快的,他曾经两次差点轧死我。
我不想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还心情波动,明天你就要打比赛了。
你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你似乎是认可我的说法了。你没有就此再追问下去。你重新回到眼前的事态上来。
(四)
你朝这个年轻的军人走了过去。你说:“请你下车。”
你的声音不高,也很平静,但里面有种无形的压力。
那个年轻的军人停止了搓揉手套,从车的踏板上跳了下来。
他站在你的面前,眼神飘忽地看着你。
柴老师也走了过去,他气愤地对司机说:“小兄弟,你怎么能这样开车呢?以为这是战场吗?以为你开的是坦克吗?以为你身后的是钢铁城堡吗?”
你对卡车司机说:“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你知道这种卡车的自重是多少吨吗?知道它从血肉之躯上碾压过去之后,人的身体上会发生什么变化吗?知道这种车子,在刚才那种速度之下,踩下刹车之后还会滑动多长的距离吗?”
你说:“如果刚刚不是碰巧有这样一个很重的大花缸挡着,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你指了指身后的队员们。你说:“刚刚这里有12个学生。你只差几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