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怀念那个美好的年代。
那时候还是报纸和广播的年代,电视、电脑和智能手机还没有霸占人类的室内生活,我们还不能跨越半个地球和同性在游戏里厮杀,和异性在视频里虚拟。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我们还是自由的。
我们还能看着身边人的眼睛,我们还能全心倾听对方的故事,我们还能长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我们还能促膝谈心,我们还能一起享受书本和书信带来的幸福。
在博桑的许多夜晚,我们就是这样度过的。
因为夜间天气寒冷,并且供电范围有限,基地之外就是一片漆黑的凛冽,所以,晚饭后,如果没有安排集体活动,各组就在自己的木屋里面活动。
汪指导带领的那个小组恰好都是扑克迷,所以那边一般都是在扑克鏖战中度过漫漫长夜的。每天早饭时候,都能听到他们在意犹未尽地谈论昨晚的牌局,有时候还能看到某个失败者的脸上贴着一些纸条走进餐厅。
有一天,当汪指导和你说着话走进餐厅的时候,听到大家正在哄堂大笑。那组的队员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汪指导昨晚输牌赖皮不肯钻桌子的那场追捕。
汪指导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笑着看了他一下,咳了几声,制止这种议论。
整个吃饭的过程里,那组队员都在不断地窃笑着。
我们这组的爱好不很一致,所以晚上的活动也要分散一些。
小宋最近迷上了编织毛衣,晚饭后就在壁炉前拖出了她的毛线球。
和另一个男生有时候一起下跳棋,有时候一起下军棋。
我有时候和宋丽芸一起学着织毛衣,有时候看男生们下棋,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看书或者写训练日记。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进行的活动。
我心里想着的是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
但你晚上常常是不在的。
到博桑以后,你很忙碌。对方学校的各色人等常常约你去谈话,你也常常和他们在一起活动。
我有时候觉得你是故意在晚上避开的。
你想回避那天晚上在壁炉前温暖的一幕。
你因为心里的某种缠绵和渴望而需要离我远一点。
你宁可独自待在什么冷一点、暗一点的地方想着我。
不过,你始终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所以,你也总是会在正常的睡觉时间之前赶回来,尽职尽责地检查安全,并敦促我们按时睡觉。
有很多次,你回来的时候身上冒着寒气,带着夜露,让我觉得你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在某个木屋里面和对方教师交流,你好像独自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很久。
在你回到木屋,我们回去房间睡觉的短暂时间里,我的目光跟随着你在客厅里走动,我听着你的声音和我们说话,一种朦胧的亲密感萦绕心头。
你一直也感受到我目光里的温柔和无声的追随。
你一直为此而分心。
你感觉到内心的呼应在澎湃。
有好几次你都因此而忘记了自己正在说着什么。
每天和你说再见的时候,我总是因为恋恋不舍而声音小极了。而你也总是和其他人说过再见之后,最后再和我说。
我们在各自的房门口远远地互相对视着,然后,各自关上了门。
关上门之后,我常常会在黑暗里背靠着门,长久地站立着。
我回味着你当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点接触,每一句言辞,心里充满针对你的万千温柔。
有时候,我会感觉到过道对面你的房门悄悄地又打开了。
我会感觉到你在门口心潮翻涌地看着我关闭的房门。
你的目光穿越阻隔温暖着我的后背。
每逢这种时候,我就屏住呼吸,心怦怦地跳着,一动也不敢动。
我生怕稍微的动作惊动了你。
我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沉浸于你远远的凝望,倾听着你内心的波涛起伏。
每逢这时,我总觉得很久以前也曾被你这样悄悄地远远守望过。
近在咫尺的相思之苦。
二
有一天,降温了。
雪山地区的天气第一次展示了它的变幻莫测。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天气暖和,到傍晚时候,就北风呼啸,冰风刺骨。外面的空气变得格外冷,晚饭后往回走的时候不仅夏天的感觉找不着了,连秋天也径直跳过了。
大家都在寒风中瑟缩着,回到房间后纷纷找出最厚的毛衣,然后拥挤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小宋甚至连刚织好的围巾都戴上了。
交谈的时候,呼出的白气在房间里清晰可见。
当你从房间里出来,又准备去外面的时候,你感觉我的目光从后面很快地追上来。
你觉得你被它缠绕住了。
你力不从心地抵抗了一会儿,然后你就被我的温柔拉回来了。
你穿着厚毛衣,你拉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在我失望的那一刻,你在门口说了一声:“今晚真冷啊。”
然后你关上了门,你回过身来,你看着我。你对我露出一个温存的笑。
我在这个微笑里面听到你在心里对我说:“今晚不出去了,今晚陪你吧。”
你看到一朵烟花在我的心里升上了夜空。它无声地绽放了。它绚丽的光华在我的眼睛里面闪烁着。
你心里一阵感动。
然后你走过来,你拿过我手里的书。
你接过它的时候,它正因为我的魂不守舍而向地板上掉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