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个跨越时空的很长的故事里,我最喜欢现在写到的篇章。
我写过这个故事很多次。每次写到这里的时候,就仿佛航船穿越了激流险滩,重新抵达平静的河面。
现在,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病痛,不再有意外的伤害,也不再有婚姻的阻隔了。我们终于又能朝夕相处了。我们又都在另一个故事里了。
那年的春天,你带着我一起去市参加全国青少年联赛。我们一起乘坐火车同行。那是我们单独出去的第一次长途旅行,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天,重新登上列车之后,你让我看着行李,自己提着枪械,去找列车长和乘警办理相关手续,并存放好枪支弹药。在这种情况下,列车长一般会对我们这种特殊乘客给予关照,我们最终在列车员休息车厢的尽头安顿下来。你去餐车买来了盒饭,带来了温水,还有一只很大的苹果,你说是餐车的一个列车员送给你的。
盒饭是按目的地的地方口味来做的,又麻又辣,我吃了两三口就鼻尖冒汗。但是我真的已经很饿了,也顾不得嘴里火辣辣的感觉,三口两口,就狼吞虎咽地把一盒饭菜吃了一个底朝天。我放下饭盒的时候,看到你已经削好了一个苹果,在那里等着我。你说:“吃点水果,感觉就没有那么辣了。”
我辣得满头大汗,开不了口,飞快地接过你手里的苹果,汪地就咬了一大口。
果汁让口腔里的燃烧熄灭了下去。
你看着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时,列车上的主灯熄灭了。陆续有乘务员走进来,准备睡觉休息。
在昏暗的光线里,你问我:“困吗?”
我点点头。
你说:“如果还能报上到的话,过两天就要比赛,你要保持足够睡眠。我们早点睡?”
我点头。
你把我的水杯放在桌子上,说:“里面都是温水,正好可以喝的。半夜如果醒来,打开就可以喝了。”
我感激地看着你。
你帮我从行李架上拿下旅行包,把牙具递给我。
你说:“你先去,小心车摇晃。”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说:“我也去洗漱了。唯心你睡下铺吧,晚上方便一些。这是列车员车厢,睡下铺也很安全。”
你洗漱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下来了,我拖过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你替我把窗帘放严实,然后,你用手在我头边试了试,你感觉到有一丝凉风,你脱下你的外衣挂在窗边替我遮挡着那点凉风。
你说:“睡吧,有事叫我,我就在上面。”
(二)
我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听着车轮在铁轨上咣当咣当滚动的声音,你的上衣在我头边轻轻地晃动。
我听到你在上面翻身的声音,我听到你的呼吸声。
我觉得心里很甜蜜。
我突然希望能有一个同行的女伴,突然觉得有很多悄悄话想对一个同龄的女伴说。
然后,我又觉得很惭愧。
我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白天行为的乖张不妥。我太自私了。只考虑着自己的感觉和需要,没有考虑到你的。
如果我们凌晨到达时,比赛报到已经结束了,我的参赛指标被取消,对我来说,只是损失了一次比赛机会而已,但是对你而言,事情可能就会很严重,你第一次带队员出去参加全国重要赛事,就出现意外情况,让学校还没有开始比赛就已经败北,白白浪费了这次参赛的机会的话,回去之后,肯定不会平安无事。说不定,你会丢掉刚刚找到的新工作。你该怎么向学校、向汪指导解释这件事情呢。
可是,你明知道会有这些后果,却优先照顾了我的想法,陪着我去做了一番行动。
你都没有对我说过你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我现在深切地责备自己。我怎么能这样不管别人?把老师、学校都置诸脑后?
我一会儿感觉甜蜜,一会儿感觉自责,心潮起伏,无法入睡。
当车厢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的时候,我悄悄地坐了起来。
我抱着枕头,靠着你的上衣坐在那里,我看着换班的列车员在车厢里轻手轻脚地走动,看着有人在车厢连接处吸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那天晚上,我那样坐了很久。
很多风景在夜色中从我身边滑过。很多念头在夜色中从我的心里滑过。
我坐在那里的时候,你一直均匀地在中铺呼吸着。
但是,我知道你也很久没有睡着。你也那样闭着眼睛躺了很久。很多念头也从你的心里滑过。
我们就这样,在相距很近的地方,各自醒着。
我们任由各种纷纷扰扰的念头从各自的心里滑过。
我们始终各自独处。
我们什么也没有对对方说。
这一生里,我们看上去都是自由的,其实,也并不真的自由。
每一个人在每一生里,其实也都并不那么自由。
(三)
因为路上耽搁了,我们是最晚到达市的。
我们到达报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40分了。不仅大堂里报到的工作台早已收摊,赛前各队领队的预备会也都结束3个小时了。负责报到和赛前事务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上床睡觉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敲着工作人员的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睡眼惺忪地起来,给我们开了门。
“你们怎么才来?!按照你们报来的车次,你们应该晚上7点半就到达了。”工作人员带着抱怨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