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秋分过后。
只剩三百户的梁县,人丁稀少,良田荒芜。
城中富户纷纷抬高工钱,才有不少佃户敢在城外务农。
这日午后,吃饱喝足的庄稼汉,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出城,北门城口却突然出现了一骑兵哨探。
驾着快马,背插血箭,这名骑士一边快马加鞭冲进城中,一边慌张失措地大喊道:“蒙古人来了,蒙古人来了。”
蒙古人来了,这还得了。
落入嗜杀成性的蒙古人手中,自己等人还有活路?
骑士的大喊,立刻吓得城外务农的佃户,丢弃农具,争先恐后,逃入城中。
随着城防守官将梁县各面城门关上后,没过多久,果然尘土飞扬间,人马未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犹如低沉的雷云,轰隆隆地传了过来。
城楼下,三百步外,单手斧、柳叶甲、羊角弓、两到三个巨大的箭囊,马背上人人精气神充足饱满,求战心切,这就是历史上横扫欧亚,所向披靡的蒙古铁骑。
放眼望去,旌旗招展,眼前的蒙古骑兵少说都有五千人。
一想到自己梁县不过两千步卒,突然而来的兵临城下,让好不容易爬上城头的卫知县都快站不稳了。
还好有心腹幕僚的搀扶,望着城楼下军容整齐的蒙古人,心神失守的卫知县,战战兢兢地对同在北门城头的江海和李木说道:“蒙古势大,我们哪里守的住,快逃吧!”
这卫知县,搜刮民脂民膏有一手,不过胆子实在是太小了。蒙古人尚未攻城,只不过列阵于梁县外,这卫廷就被吓得乱了分寸。
李木看不下去了,正想进言劝说,倚在城头,观察敌军动向的县尉江海。转过脸来,面如黑炭,大骂道:“逃?往哪里逃?我梁县全是步卒,逃出城外。被鞑子骑兵追上,还不是死路一条。县令大人,这守城打仗,本就是我的分内事,你们文弱书生。还是少来瞎参合的好。”
江海说完,就丢下知县卫廷和马监主簿李木,带着手下三曹,巡视城头,分发命令。蒙古人若是敢攻城,江海是打定主意要对方喝一壶。
两宋社会,向来重文轻武,文官平级也大过武官。
江海如今表现,显然不将他卫廷放在眼里。
自觉受了莫大侮辱的卫廷,胸中积满了愤恨。还好有幕僚的捶背安抚,他才将憋在心中的一口恶气理顺,盯着江海远去的背影,小声地骂道:“这个混账,独断专行,他难道想反了朝廷不成。蒙古人要是攻进城来,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啊?”
接近五个月的相处,这县尉江海与知县卫廷,实乃一丘之貉,在争权夺利、结党营私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面对蒙古铁骑兵临城下,李木却没有料到县尉江海,居然颇有胆色,镇定自若。看样子还非常期待与蒙古人交手。
李木一想也是,武人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就是只有靠战争来体现。和平社会,被文官士人压制太久,所积攒的愤恨,都在今天这一刻全面爆发出来。
县尉江海跃跃欲试。看样子是巴不得蒙古人赶快攻城。
但是,城下蒙古先锋官乌密氏那海,可是此次南征马步军都元帅察罕的子侄,同为曾经的西夏党项皇族。
那海,蒙语意为猎狗,同时拥有猎狗凶狠暴躁和温顺谨慎,这次千里奔袭,沿途所遇路人全部杀掉,本想一战就打开庐州门户,夺得头功。
没想到,小小梁县,防守甚严,反应太快。
宋兵哨探即便杀了不少,但还是跑了漏网之鱼。
先机已失,乌密氏那海凝视梁县城头,没过一会儿,骑在马上的他,转头朝边上嘱咐了几句。一个穿着长相,和宋人没有区别的中年男人,单 独驾着马,从整齐的列阵中,缓缓而出,抬头挺胸,不屑地大声喊道:“城上主官,可敢出来说话?”
一听是大宋汉话,靠在城头的李木,就知道是汉奸来招降了。
果不其然,等城头卫知县,心惊胆战地回了话,城下那个张狂得意地汉奸就立刻威胁道:“城上众人可得听清楚了,我军一部不过是大军先锋,此次起兵八十万,大将军察罕后军将至。
你等开城投降,此乃顺和天意,是为了民族一统,你等可不要逆天而行,白费了我家将军的好意。我家将军不忍生灵涂炭,才没有立刻打破城池。给你们一条活路,可得好好把握啊。”
先锋五千,大军八十万,大将军察罕亲临,几句话就吓得知县卫廷亡魂大冒,身体就像受惊的小鹿,抖个不停。
为了不让汉奸的话乱了军心,县尉江海一脚踢开怯弱怕死的卫廷,登上城头,展臂高呼,大喊道:“胡言乱语,给我放箭,射死那个狗汉奸。”
江海话音一落,城头上百名弓手,纷纷弯弓射箭。
可惜普通长弓射程不过一百五十步,站在三百步外的安全距离外,眼见稀稀拉拉地箭枝插在远处,尤擅射箭的蒙古骑兵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阵的耻笑声。
浪费了几百只箭,城下的狗汉奸毛都没伤一根,脸上挂不住的江海,正想好生教训教训手下兵士,却突然听到李木说道:“江县尉,给我一张弓,我来送那个狗汉奸下地狱。”
“你?”
虽然质疑李木本事,但是五个月来的相处,江海还是知道李木不是普通的文弱书生,一身武艺比城里身手最好的王坚还厉害。
只不过从未见过李木用弓,不想再次丢人的江海,拿出一张弓,迟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