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大范围使用宝钞的必然是税部,这得益于大虞建国以来对税制和田赋的控制和变革。
在摊丁入亩之前,大虞的税分为三种,官田缴租,私田纳税,其他为敛财而设的商税、铺税、盐税、关钞等统称为赋。前两者为粮,入各地官仓或皇仓,后一种收时为铜,运时折成白银,入国库或内库时,则兑成黄金。粮有鼠雀耗,银有火耗,为保最后缴纳的钱粮足额,这些额外负担都摊派到老百姓身上,而这些多收的部分可想而知会有多少猫腻。
几千年来,官员权贵的田地都享有‘优免权’,所以到大虞开国前,归朝廷控制的纳粮田急剧减少。定朝开国时,继承了唐朝大部分的国土,官府登记在册的土地有八亿五千万亩之多,但在济朝末帝登基当年,‘已减强半’,仅有五亿一千万亩。这几百年里,不但新垦之地一亩都没,还整整蒸发掉三亿多亩良田。难道是被从不占地定居的游牧民族抢走了?还是边疆纷纷自立为国让国土流失?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五分之二的国土完全是进了皇亲贵戚、文武勋贵和豪门富户手中。
他们可不用纳税,国库的负担全转嫁农民头上了,能不起义闹事么!
每次一闹事,本身就占了万顷良田的有识之士会蹦跶出来几个,喊口号要‘括隐清丈’,可谁干啊,他们自己家人都不愿意。即便括出来了,换一茬官,新田又有了新主,朝廷和国家还是只能欺负小老百姓。
大虞立国之后,感谢匈奴和羯夷的帮忙,占据最多良田的皇室一下子变贫农,西部和北边的大量无主土地都归了国家。太宗没把这些地全分给新贵亲信,纳为‘国田’,先以清点各地无主之田,分封功臣的名义,让各地护军掌兵之人‘协助’量地计丁,上报田地和人口情况,为了防止投身为奴,还特意限定了不同等级人家的奴仆数量。经过地方豪强和这些中央下基层的骨干们扯皮撕逼之后,大部分城县做到了‘丈无遗地’,彼此达成一致,分好蛋糕,报上数来。一下子入鱼鳞册的田地达到近十亿亩,人口九千五百万,若计上没入册的非齐民,实际人口数量应已过亿。这时,太宗才公布‘国田政策’,每城每县的所有土地,按田地亩数核定一个定额税粮,国田由官府租给农民种,国田收缴的税粮便是文武勋贵、宗亲皇室的禄米。
我皇帝的田都拿来养你们了,你们这些人还好意思和我嚷嚷‘免税权’?
此令颁布的次年,风调雨顺大丰收,田赋收入近四万石。太宗进一步减轻赋税,核定每年税粮总额为三千五百万石,永不起科。按平均亩产三石半左右来算,这个赋税并不重,一直维持到世宗上台都没动过。
雄才伟略的太宗只初步做到了‘量地’一事,清丈了大虞的总田亩数,另一方面的‘计丁’未能实施,没把力役改为雇役,也没彻底废除免税权。免税权的存在,让地方豪强有办法减免自己的税,挖国田墙角,说明纳粮的不一定是田地主人,或说他们只交一小部分,或由在册的散户农民来承担本地所有田地的定额赋税和徭役。即便没有前朝的横征暴敛和大肆修堤挖河这种苦役,当个平民也不轻松,因此,民间还是延续了‘宁为奴,不为民’的习俗。
经历了傻缺高宗的一小段混乱时期,世宗不可避免地要做出一定让步,给一部分地区或权贵特别的蠲免,总体税粮减免到三千万石。一旦世宗大权在握,之前退了一小步,必要前进一大步,不可避免地要动定额税粮之外的这块蛋糕。
顾翱借谢家之势在琅琊开了个好头,改免费征伕为雇工劳役,把收缴的税从定额粮税变为折算后的银税,使得免缴税粮的‘免税权’成为一纸废令,征税的对象直接变为名下拥有土地的人。一套组合拳下来,这些年总共析出齐民两千多万,把没有地的多余人口从土地中解放出来,才有了商业大发展的基础。
商业发展的另一个前提是钞关的裁汰。前朝建了那么多运河水利,可不是为了方便以后的皇帝南巡泡妞,完全是一泊一关,而且这个关税还可‘纳物中钞’,即拿物抵银。当地官府缺什么,就以何为‘中’,抵扣多少金额,不是按物的价值,是看官员心情。一匹马售价三百银,过关只抵五两税,或是百铜不到的一匹粗麻布能折钞一百两,开心死宝宝啦!
太宗大刀阔斧地把这块银子砍了,可通航之处,一城仅一码头可收关钞。当时有官员上折诉称,若仅有官泊收费,会形成无船停靠官泊,都去免费的野码头的局面。太宗直接甩了折子去他脸上,‘你敢保证以后治下野码头一文不收,老子奖你一城关税’!
事实证明,专跑国内水运的漕商果然一点儿不傻,停在官泊,只用交核定的税银,其他地方敢拦,拼武力值吧。尤其通海之处,漕商们都爱花钱请安东军跟着一起跑跑国内河道,比起一道上被讹诈的过路费来说,这点孝敬不算啥。所以近两百年不出海打仗的安东军普遍水性尚好,个个不晕船,也是托了漕商的福。为了避免关钞也被滥征,太宗核定了‘三十税一’,不许折抵,而且对于运量最大的布茶盐铁等核定一个比较公允的价钱,按此价计税银。次年,这部分税银比前朝末年高了三倍,达到二十八万余锭,一锭十两,近三百万两。加上其他定额铺税等杂项,共计三百八十万两。发展到现在,各处码头基本上也不用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