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信默然,沉声道,“太子,父皇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他要想着社稷,想着黎民!
“那又如何?”太子霍然回头,向他凛然逼视,一字字道,“一国之君,便可以无情无义?一国之君,便可诛妻灭子?一国之君,呵呵……哈哈……一国之君,他就只该当一个孤家寡人!”
“太子!”随后而上的淳于昌低喝,冷声道,“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岂可如此大逆不道!”
“一国储君?”太子冷笑,双眸定定向淳于昌逼视,淡声道,“五皇弟,你当真将本宫当成一国储君吗?难不成,你从不想取而代之?你便没有瞧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如今我身败名裂,储君之位空悬,岂不是正合你意?”
一迭三问,令淳于昌脸色微变,冷声道,“除夕之夜,太子殿下亲口向父皇认错,如今看来,却并无悔过之意!”
“悔过?”太子淡淡笑起,转身望着朝阳升起,微眯了眼,摇头道,“不,本宫确实错了!本宫错在,不该仓促起兵,令许多将士因本宫而亡!本宫错在,本宫不该妄信小人,令母后、惠儿受本宫所累!本宫错在,既已起兵,便不该瞩前顾后,错失良机!本宫错在,腹背受敌,却轻易授降!若是当初拼力一击,那十几位将军岂会死的如此委屈?本宫又何必在天牢中苦苦煎熬?”
“原来,你后悔的,是这些事!”淳于信摇头,上前一步,说道,“太子j兄!你就不曾后悔,你勾结异族,祸国乱民?你就不曾后悔,身为太子,却出卖社稷?你瞧瞧!”侧身向身后一指,说道,“申屠杰自入帝京,荒**废,岂是可共大事之人?太子便不曾后悔,甘愿自污,与这等人为伍?”
太子神情微动,也向塔内已经被擒的申屠杰望去一眼,终于惨然笑道,“不错!本宫不该良莠不分,与这等人为伍,更不该与虎谋皮,妄想借他国之兵卷土重来……”双眸骤阖,面容带出些痛楚,低声道,“老四,大哥是个懦夫,如今纵然知错,却不敢担当,只能一死!”
“皇兄!”淳于信大急,抢前一步。
“别过来!”太子厉喝,脚步向后一移,已有半只脚踩在塔外。
“皇兄,不要!”淳于信急忙停步,摇头道,“皇兄,你跟我回去,臣弟替你求情,臣弟以东海军功换你不死,你……下来!”
“不死?”太子淡笑,摇头道,“纵然不死,又能如何?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终其一生吗?”
“皇兄!”淳于信冗声低唤,却已说不出话来。
太子向他深深一望,淡漠的眸中,终于带出一丝感情,轻声道,“老四,旁人都盼着我死,却唯有你想要我求生。你我若生在寻常百姓家,必然兄友弟恭,可惜!可惜生在帝王家,注定没有亲情可言。老四,听大哥一句,太重情谊,终于会误你一生!我错信了一个宁王,终于落此地步,你记得,不要信你的兄弟,他们才是害你之人!”淡淡而语,身子慢慢向后仰去。
淳于信大惊,失声大呼,“皇兄……”疾扑而上,向他双腿抓去,却终究晚了一步。在最后一刻,太子的最后一句话飘入耳中,“老四,堤防老五……”
月白色的身影,手足舒展,仰躺着落下。风声劲疾,又再将树上的落雪漫天卷起,随着太子下落的身体在空中飘舞……
阮云欢仰首而望,失声连呼,“太子……太子……”可是,那求死的姿势,没有一丝的改变,那舒展的四肢,在这一刻,仿佛放弃了所有……
阮云欢心头大痛,拔步向他迎去,却被一双手臂牢牢抱住。“秀,不要去!”白芍的声音带着呜咽,在身后响起,“秀,你救不了他!救不了他!”
“不……不……”阮云欢摇头,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却不再挣扎。耳闻着沉闷的声音“砰”然响起,身体顿时脱力,慢慢滑倒,却不敢向那方瞧去一眼。
那个如芝兰静树般的男子,本该一手诗书,静抚丝竹,奈何他生在帝王家,竟落得如此下场……
塔门那方一阵喧闹,淳于信率先奔出,一眼望去,但见塔下一片白雪之中,鲜红的颜色,竟如一朵盛开的艳阳之花!
淳于信眼前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踉跄,竟险些摔倒。“殿下!”宋文杰抢前一步,将他扶住,说道,“殿下十几日不曾歇息,余下的事,交给旁人罢!”
淳于信闭目,努力压下心头的锐痛,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将宋文杰推开,慢慢直起身来。
在他身后,淳于昌也大步奔来,一眼见阮云欢蹲坐于地,疾步奔去,喜唤道,“云欢!”一把将她拉起,紧紧拥入怀中。
从不知她真实的心意,以为她心里,只有四哥淳于信,以为,绑着她的,只是那一道圣旨赐婚,却原来……刚才在塔上,她竟然那样断然放手,将活着的机会留给自己!这个女子,竟然对他如此!
鼻端,嗅到那熟悉的气息,阮云欢的心绪顿时从纷乱中牵出,伸手在他胸前一撑,隔开与他的距离,轻声道,“殿下,睿敏无事!”
“是!你没事!”淳于昌点头,双掌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垂目向她凝视。
乌亮的眸子,满含着深情,仿如刚才……阮云欢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五殿下,申屠杰被擒,昔久国那五千精兵群龙无首,殿下岂可错失良机?”
“什么?”淳于昌一怔,尚未回过神来。
阮云欢向他仰首而视,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