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近湖岸,便闻到淡淡一缕清香,老夫人嗅了嗅,喜道,“这是有多少的海棠,能传这么远的香气!”
阮云欢抿唇笑道,“祖母,那海棠便种在湖岸上,上了岸便能瞧见!”
老夫人连连点头,笑道,“倒是逝!”
弃船登岸,刚刚踏上几级石阶,便见大大的一片海棠辅展了开去,枝上海棠花开似锦,花姿潇洒随意,竟然均非凡品。
老夫人点头赞道,“瞧着竟不止一个品种,也颇花了些心思!”
“嗯!”阮云欢点头,笑着指道,“那是西府海棠,那是垂丝海棠,那是贴梗海棠,那是木瓜海棠……”
老夫人笑道,“你倒是认的清楚!”
阮云欢笑道,“这园子尚未修好,云欢便来过多次,自然知道一些!”引着老夫人穿过海棠林向深处去,说道,“海棠林正中修了一座亭子,做海棠形状,便取名海棠亭,我们去那里歇歇!”
老夫人笑道,“海棠林里的亭子便唤海棠亭,这名儿倒省事!”随着她一道,穿过林子,向海棠亭去。
海棠亭内,早已备好茶果,众人刚刚坐下,但闻林内歌声柔婉,唱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老夫人一听,问道,“谁在唱歌?”
便有服侍的小厮大声问道,“林子里谁在唱歌?”
呼声一出,歌声顿停,隔了片刻,从林内婷婷走出一个女子,在亭下盈盈拜倒,说道,“袁氏不知老夫人和相爷在此,多有冒昧!”
老夫人一听“袁氏”知道是年前阮一鸣纳的姨娘,说道,“哦,原来是你!”说着向阮一鸣瞧去一眼。
阮云欢见袁青眉果然前来,不禁纤眉淡挑,微微点头。看来,那日袁夫人和她一见,没少点拨。
阮一鸣许久不见她,此时见她脱去厚厚的冬衣,一身薄薄的白底红花春衫更显出玲珑身段,粉面桃腮,竟比那海棠花还娇艳三分,不由心头一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袁氏回道,“妾身便住在林外的海棠院里,早起赏花,见海棠开的甚美,便忍不住步入林中歌舞,不想惊扰了老夫人、相爷和二位秀!”
老夫人听到“海棠院”三字,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我方才还想,是不是还有一处海棠院,竟果然有!”目光上下向袁青眉打量几眼,点头道,“嗯!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过年时宴客,她跳过一支舞,果然好看!”向阮一鸣道,“我瞧她这衣裳,倒是和这海棠花相衬,既然遇上,便再跳一支来瞧瞧罢!”
一瞬间,阮一鸣也想起过年时袁青眉歌舞的情形,只是那日刚起的兴致都被樊香儿那一撞撞去,随后又发生许多事,竟再没有想起过。如今提起,心里念头大盛,便点头道,“你便再舞一曲罢!”
姨娘的身份,半奴半主,但有所命,哪敢推迟?袁青眉低声应道,“是!”抬起头,却有些迟疑。
阮云欢微笑道,“如今也没有备着琴师,看来还是我给姨娘伴一曲罢!只是……这近处不知何处有琴?”
袁青眉回道,“妾身院子里有琴,只是区区贱物,怕辱没了大秀!”
阮云欢淡道,“无防!”
袁青眉便施一礼,转身向身后的丫鬟道,“碧荷,去将我的琴取来!”
碧荷福身应命,匆匆出林而去,隔了片刻,果然捧了一具琴来。白芍出亭将琴接过,返身回来在石桌上放了,掀去琴布。
阮云欢探手一抚,便闻一串清脆的乐音自指尖滑出,如流水叮咚,不由赞道,“好琴!”
袁青眉螦首低垂,不由轻轻抿唇。这张琴,是父亲袁冠顺重金觅来,送给她的及笄之礼,想不到,如今成了献媚争**的器物。
阮云欢在琴后坐下,抬眸向她一望,也不多问,指尖轻滑,一曲已悠悠抚出,正是方才袁青眉在林中唱的那首《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袁青眉在她乐起之时,便跪地盈盈行下礼去,随着“袅袅”二字,柳腰轻摆,婷婷而起,娥眉淡拢,轻颦含愁,一副痴绝女子幽思之态。
阮一鸣看的怦然心动,想到她虽非自愿嫁他为妾,但自从嫁入相府,也是风情万种。而不过短短一个月,因樊香儿滑胎,她被自己误会,一禁足便是三个月。期满之后,也并无一句怨言,绝世佳人,却幽居此处……
随着阮云欢指下弦声流转,袁青眉纤腰倾斜,举袖做酣睡之态,一副恹恹之姿,将花儿虽然盛开,却无人欣赏的清冷演绎的淋漓尽致。
阮云欢抬眸而视,心里暗暗点头。常闻程秋茗和陆轻漾评说帝京城中各府名媛,论起舞姿,无人能与袁青眉相比,看起来,所言非虚。
指尖微滑,音高八度,旧词新翻,再次抚起。袁青眉腰肢款摆,舞步转急,一副欲要挣脱,又欲罢不能之姿,将一个痴情幽绝的女子内心的挣扎表露无遗。
阮一鸣看的心旌摇动,不自觉向前两步,定定向她凝注,这一瞬间,什么亡妻,什么秦氏,什么樊香儿,尽数抛在脑后,眼里只有这个以中郎将嫡女身份,委身自己为妾的女子。
乐声飘浮,渐远渐寂,阮云欢手指轻抚,最后一串音符琳琅而出,消失于林中。袁青眉纤腰若柳,婷婷而摆,渐渐伏下身子,仿若一朵枯萎的海棠。
阮一鸣心中情动,不等老夫人说话,便上前一步,唤道,“眉儿,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