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床上,半靠在床上的正是顾烨。
他一手伸在外面,手背上连着的是一根细管,一直往上,跟壁灯一般高的地方挂着一瓶葡萄糖盐水瓶。
黑色的羽绒被盖过了胸膛,能看见的就是他身上穿的白t恤和黑色的被子之间的反差。
“多运动总是好的。”
声音却是不如白天那清脆了,但底气依旧很足。
门口男子差点笑喷,大老远让别人送份纸稿,现在居然还在说什么多运动运动,这话也就他顾教授能说出来了。
沈逸走上前将赵宁临走时给纸稿丢给他,自己则走到靠近落地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沙发旁有一张一般高的编织茶几,上面摆了一杯热茶。
沈逸两根手指头捏着送到嘴边,轻吹了口气,慢悠悠道:“你这次回来,是打算长住,还是短期住?我建议你先住个个把年吧,你那身体要静养,燕京最适合不过了。另外,你要不找个助理吧,照顾你的生活,我只是你的医生,不能整天替你操心这操心那。”说完他抿了一口茶,细微的声音在冷色调的房间里声音显得很大。
床上的顾烨半抬起阖着的眼眸,显然他对沈逸的话是一个字都不想答。
他也不是没想过找助理,但他是有点精神洁癖,不太喜欢陌生人。
他伸手拿过被沈逸丢在床上的资料,五张a4纸,第一页标题上显眼的写着“报告”两个字,再往下看,开门见山的第一段就切入了主题,死者死亡时间目测已经超过三天,但警局最近没有接到类似失踪人口的报案。
稍纵即逝的他的眉毛轻轻挑起了一个弧度。
一只手翻着,灯光投在黑字上,他仿佛能在脑海中想象那犯罪现场一样,通过这些只言片语。
雨天,深山,泥土,平地,黄土,男人,开膛破肚,鲜花,没有内脏。
一个鲜活的画面就这样出现了。
“顾烨,我走了,我家媳妇催我了。”
正想的入神时,沈逸的声音打断了他,顾烨睁开眼睛白了他一眼。
“出息。”
沈逸这下脸上也挂不住了,回家陪媳妇就该被骂了?
转念一想,看着躺在床上的顾烨笑了笑:“这种幸福感,你一个单身29年的人是不会懂的。”他笑得阴阳怪气。
顾烨听着不但不恼,反而也笑了,音色淳淳,薄唇轻吐:“我当然不懂你谈了八年了还不娶,呵。”
沈逸这次总算是跳了脚了,几步就迈到了顾烨旁边。
牙齿恨恨道:“信不信我明天把你的葡萄糖换成青霉素。”
他知道顾烨对青霉素过敏就正如顾烨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娶于婧一样,这种你chā_wǒ一刀,我再还你一刀的事情,他俩总是乐此不疲。
沈逸甚至常常觉得顾烨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偏偏他还常常死撑说孤独也是一种享受,他怎么会不知道顾烨在想什么,对于研究罪犯,他比什么都来劲。
顾烨似乎也是乏了,斜了他一眼就没再说话。
“关门,谢谢。”
他算彻底闭着眼睛了,沈逸索然无味,摸了摸鼻子就走出了他的房间,门被轻轻带上。
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拿过那白纸,因为刚才被沈逸打断,他不得不重新来过,照样是那个场景,现在这具无名尸他了解的还是太少,只能靠现场情况也想了。
再一次被打断是窗外的瓢泼大雨,他猛然发现连着手背上的那根细管已经开始回血了。
他伸过另一只手拔掉了针管,一滴鲜血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凝在皮肤上颤巍巍的。
风在拼命的刮,雨在哗哗的下,他看着窗外,嘴里念念有词,又是一年。
————
昨夜的大雨换来的是今日的太阳,尽管这样,在这个十一月的山中早晨,空气显得还是有点冷。
赵宁再一次来到了西山上,只是这次,不是她一个人了。
还有,顾烨。
实际上尸体早已经被运回了警局,法医正在做鉴定。
她有点不明白顾烨这个时候上来干什么,昨晚下了一夜雨,该被冲刷的东西应该也没了。
泥土被雨水浇灌后此时非常松软,她黑色的马丁靴上早已沾了土,再看前头顾烨的鞋子,比她还糟糕,他就像个来登山的人,穿着冲锋衣,登山鞋,尽管已经很脏,噢,他还缺根手杖。
顾烨蹲在那个埋过尸体的大坑旁,虽然警方已经竭尽全力的保护了现场,但是一场大雨也毁了不少证据。
“这个星期里下过几场雨。”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说了话。
赵宁愣了半晌才发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沉吟片刻:“今天是18号,我记得两天前有下雨,还挺大。再就是昨天了。”
顾烨没再说话,蹲着看了一会,忽然就站了起来。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寂静的山林中偶有风声,有鸟雀经过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赵宁看不大明白,他这是干什么,闭目养神?
她清楚的看到男人的嘴角似乎动了动,眉头皱了皱,别说,他长的还挺好看,高鼻梁,淡红的嘴唇,脸色有点白,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顾教授,抱歉,我想打断你一下。”
顾烨背对着她,好像轻轻嗯了声,让她说。
“顾教授,一直忘了跟你做自我介绍。”虽然他们前后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不同常人的是他们这十句话里没有一句是自我介绍,下意识的,她感到一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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