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军师从将军那儿接手练兵才不过七八天,兵士已经叫苦不迭,连伙夫都忙的喘不过气,只觉着这兵士全变成了牲口,吃的粮食一天比一天多!
今日,莫说这三万兵士,就连四十个营的校尉也悉数瘫倒,不剩半点力气了。晌午开饭,四十个校尉便一窝蜂扎成了一堆,琢磨着推选出一个骨头硬的,去主帅杜如晦那儿为众将士求情。
四十个校尉有高有矮,却个个健壮结实,经过一上午梦魇般的训练,已然全身滚满黄土,更有的脸颊被箭翎不慎擦伤,留下一拃长的血痂,万分狼狈。这一大帮人凑在一起先是一声不吭,呼噜呼噜把饭倒进嘴里,抹抹嘴,不约而同抬眼相互凝视,僵持了片刻,便听有人先开口道:
“老规矩!”
众将士纷纷点了头,一个个举起手,攥住了拳头。
“闭眼!”
四十个校尉纷纷闭上了眼睛,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紧接着有个人喊了一句:
“停!”
唰、唰、唰几声挥臂的风声过后,一大帮人同时伸出食指,闭上眼睛随意指了个方向。
“睁眼!”
四十人纷纷睁开眼睛,看着被手指的最多的那年轻的老实人,静了几秒,便爆开了一阵乱哄哄的吵闹。
“啧,老幺,又是你。”
“哈哈,阿闰,快去吧,哥几个等你好消息!”
“嗯嗯,别走错帐子啊!见到军师一定要绕开啊,别撞枪口上!”
程闰默默后脑勺,眨眨眼,憨憨一笑,自认了倒霉。反正每次来挑人做这些倒霉事,总是莫名其妙轮到他,没事。反正他是这帮校尉里头的老小。吃点小亏也不算啥。程闰拍拍手掌的灰土,就往杜如晦的军帐跑去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见这一帮校尉嘀嘀咕咕又隐隐冒出了几声轻嘲。
“啧,这小子该不会每次都一直闭着眼睛到最后吧?”
“哈哈,反正直到他知道要偷偷睁开眼看看四周之前,照这老规矩,每次都有人干苦差,不也挺好嘛!”
“哎呦,这程九郎白白长得方方正正,看着倒像是个有福的大官相。可是这脑子跟被狗吃了似的,也太傻了……”
“得了得了。九郎今年才十六,单纯些有什么不好!有人帮你们干苦差事,你们还不知足!”
吵闹声远去,一路小跑赶到主帅帐子前头的年轻人悄悄挑了下唇角,掏掏耳朵,倒了倒“不小心”听进去的牢骚。
“报——!程校尉求见主帅!”
守在主帅帐外的小兵高声吆喝了一嗓子,只听帐内之人简短一个“进”字。小兵便掀开了帘帐,放了程闰进去。
程闰一进军帐,便见到军师房乔也在这儿,且脸色看上去比前几日更糟。
“九郎,今日又是何事来这儿?”杜如晦看着这年轻有为的校尉,倒觉得颇有趣。虽说传闻这程闰呆板天真,总被其他几个校尉戏耍,可这程闰自从十三岁跟随他征战以来,就从没出过半丝差错。再看他清明澄澈的眼神,更知他不是那般愚钝的主。只是为何会闹出那般传闻,他这主帅也就不得而知了。
“禀将军,校尉们觉着现在军师的练兵之策有些急功近利,其他将士都受不住了,校尉们就派我来跟将军说情。”
杜如晦听了这话不由失笑,这校尉倒是说得够直白,不由转头看向房乔,想看他是什么态度。房乔抬头看了杜如晦这调侃的神色,扭头盯着这年轻人打量了一番,倒是反问了他:
“那你呢,你说其他将士受不住,校尉们派你来求情,那你觉着这练兵之法,对还是不对?”
程闰憨憨一笑,朗然回道:
“我觉着没什么不对啊,这些日子咱们不用上阵杀敌,当然得练好身法,日后才好减免伤亡,累些总比丢命好。”
房乔点了点头,没再吭声,重新拿起刚刚放下的书轴,接着看了起来。程闰呆呆站在这军帐里过了好一会儿,见主帅和军师都不吭声,而下午练兵的时辰也要到了,只得出言打破了沉寂:
“报主帅,属下该去练兵了,暂先告退!”
“慢着——传军令,凡校尉,今日起增一百挥刀,一百次骑射——还有,你例外,可以不用跟着一起加。”
房乔在程闰转身离开之际,突然嘱咐了一句。程闰灿然一笑,忙跪下领命,之后便利索离开了军帐。
“玄龄?”杜如晦见房乔竟然特免了程闰的加训,不免有些疑惑。
“九郎来日定是文官,不必过重武力,况且他自幼习武,本就不必与那些没有根基的人一同练这些基本功夫。”
“哦?程闰会武功,这倒是能从步法上看出来,可你说他来日是文官……这,你如何看出?”
“韬光养晦,扮猪吃虎,这小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好好培养,来日定成大器。”房乔书轴搁下,起身也要离帐。
“你这是去哪儿?又去练兵?杜娘才走开七日,你多少有些耐心不成么?至少现在还没收到求救信,在东突厥的探子也没发回来任何不乐观的消息,你这躁郁症,是不是该消停了?”
房乔懒得回他话,连扎眼的功夫都不到,就没了人影。
第七日,按他的计划,就算杜娘没得手,这兵图也该送过来了。
驻军营地北口的两排哨兵远远瞧见军师朝这边走过来,吓得倒抽了口冷气,纷纷挺直了腰杆,生怕有半点差池,若是在这人眼皮底下犯了错,只怕往后的日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