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年,京畿四方新增煤场二十处,长安有在册煤球厂煤饼厂八十家,作坊不计其数。
“怀远煤乃上品,可列入土贡。”
有重臣这样建议皇帝。
怀远煤矿是张德的产业,几年来的民间消耗就是煤球,但微不足道。大头还是大河工坊及铁骑作坊,并且因为“矿工之友”的生产,这种抽水设备对煤的消耗量不低。如今北地开挖河渠或者疏浚河道,都会采购一批“矿工之友”。
相较于排车、龙骨水车或者唧筒,“矿工之友”相当的省人工,同时也是地方政府上下其手的一大套路。
贞观八年的时候还没有这样,但随着薛大鼎进入中央任用,北地寒门官僚都琢磨着效仿薛大鼎,通过兴修水利来达到官声提高。
只是有人成功有人不成功,不成功的放弃治疗,就琢磨着让“矿工之友”的报价是不是高一点……
啊……闹了半天,你小子把太君给我的好处……都吃了回扣吧!
简单的账目还是要做的,地方县令采购“矿工之友”的时候,州刺史拨款加上朝廷民部工部批复。随后就是入账,然后机器嘛,和人一样会生病,于是有时候用着用着就坏了……横刀尚且会豁口,何况抽水机?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家里的锄头坏了,当然得修一下补一下,但是对县令主薄们来说,坏了……当然是换一台喽。
这年头,思想最进步的,还是官僚。
一系列的反应,导致了燃煤的紧俏,于是露天煤矿已经不足以满足长安洛阳以及各州治所的需求,尤其是北方地区的大城市,家用燃煤的需求量十分庞大。
几年的酝酿,终于诞生了一个庞大的市场出来。
垂涎三尺的不仅仅是“忠义社”,那些没有入伙的小伙伴们,看着“忠义社”的小伙伴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怎么能不回家哭闹?
然后他们的爸爸一看,这不行啊,哪能让自己的儿子没面子?
于是有人一合计,给张德先上上眼药。
某个重臣在朝会上这样建议后,张公谨冷笑一声,面无表情道:“是啊,怀远煤乃上品,可列皇贡。清河崔氏乃上品门第,可为朝臣!”
虽然张叔叔帅的惊天动地,但不代表他就要靠颜值。论才华,贞观三年他就展示过了,并且作为在边防军做过司令,京城卫戍部队做过长官的实权人物,张叔叔表示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往老夫家里偷瞄!
皇帝轻咳一声,正色道:“朕未昏聩,岂能与民争利。”
“张德非民也,乃陛下臣属,怀远矿产涉及经营,乃商贾之道,非朝臣能所为。若传递中国之外,恐引非议。”
张公谨勃然大怒,冷哼一声,但他没有反驳,而是一言不发,等着皇帝仲裁。作为皇帝的姐夫,当然,也不仅仅是姐夫,张叔叔心中还是有底的,皇帝是不可能对侄儿的好处下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怀远煤矿,那当真是张德一个人的吗?
“忠义社”涉及到的产业,就比如说“矿工之友”,乃是分包片区就地销售的。也就是说,沔州的“矿工之友”,它不能拿到沧州去卖。而这个分包,是在“忠义社”内部就消化分配。
再比如捕奴生意,矿场填进去的奴隶人命,这几年早就破了五位数,人力消耗是个无底洞,张公谨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而捕奴生意的主要运作方,不但有博陵崔氏的分支,也就是崔慎为首的反人类分子团伙,而且还有琅琊萧氏,以及豳州大混混侯君集。尤其是侯君集,侯文定给张德仗剑走千里,他爸爸就能捕奴生意纵马跃万里。这里面的水,深不可测。
再有炼铁炼钢,那就更加复杂,整个左骁卫团体,不管是左骁卫大将军还是将军,都有涉及。牛进达更是专门为此保驾护航一年多,还有陇右薛氏河东薛氏,张公谨的对头薛万彻捏着鼻子也要掺一脚……
十岁十二岁的张德,或许还能糊弄糊弄,但是,离开二十岁的张德,光那些复杂的账目,他们这些军头重臣,有几个愿意翻的?
再有纵然孔颖达也在骂“奇技淫巧”,可不代表孔祭酒不知道“技术升级”能多赚几万贯,宣纸又不是造出来一批就完结了,更好更便宜的纸张铺开之后,孔颖达光给各州学政发讲义,都能赚到手软。
这些东西或者说产业,要么是直接使用,要么是间接使用,要么是配套资源,总归是不能离开煤矿的。
眼下要是怀远煤矿纳为皇贡,好啊,没问题,但怀远煤矿几万轮班奴工,内府自己去养?只怕到时候奴隶暴动,头一个死的就是今天建议之人。
这是一笔非常清晰的账,皇帝知道,张公谨知道,重臣都知道,这提出把怀远煤矿纳为土贡的意思,就是恶心一下张德,或者提醒一下张德。
乞丐要饭的时候,也是会把盆子晃的叮当响……
不同的是,乞丐要么是真饿了,要么是弄俩开元通宝。而李皇帝的重臣要饭,一般不是金山就是银海,总归不能扔几个开元通宝就打发。
自贞观九年末李奉诫的“天变”风波以来,随着这一次朝中重臣的公开试探,张德知道,他入京以来的钓鱼事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因为,从现在开始,这些原本对他对李世民对新贵对寒门不屑一顾的衣冠巨室及诗书传家们,他们或是矫揉造作或是捏着鼻子或是左顾右盼地下水去摸一摸,这读作“治国”写作“捞钱”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