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栋走后家里的气氛消沉了两天,但女人们还是很快振作起来,家里的男人是在外当兵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她们明白自己要习惯这样的分离。
张润生把张家栋做了一半的板车和剩下的木料拉回了家,他虽然聋了可是手很巧,他会箍窑、垒锅灶,他的木工活在村里年轻一辈的匠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因为身体上的缺陷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农闲的时候外出揽工,他在村里负责开拖拉机,偶尔帮村里人打打东西、垒垒锅灶,没几天他就把板车做好了,顺便用剩下的木料拼了一张小桌子,说是让丈母娘和弟媳妇夏天在院子里乘凉、吃饭使。
张润生并不是天生就聋,小时候的他眉清目秀、嘴甜爱笑,学习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那时候他二叔张有军已经大学毕业在黄原地委当秘书了,人们恭维他爹时总喜欢指着他说说:这是你们家将来的大学生、大官啊!村里的婆姨教训孩子,也总喜欢说:你看人家润生怎么样怎么样,你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家学学。
润生一直是同龄孩子中鹤立鸡群的存在,直到他13岁那年。他当时在公社读初中,一天晚上放学,天突然下起了雨,同学们都站在教室走廊上等着,想等雨小了再走,可是雨越下越大,有些等不及的男生冲进了雨里。润生等了好一会儿,肚子实在太饿,而雨又没有变小的趋势,想着自家离学校也不远,他也冲进了雨里。他湿哒哒的回到家,感觉有些不舒服,换了衣服扒了两口吃的就上炕躺着了,半夜发起了高烧。张有堂两口子见孩子高烧烧得人都糊涂了,很是着急,赶紧背着孩子去了公社卫生所。卫生所的值班大夫是新来的,但他也知道张有堂是跃进公社响当当的人物,见他大半夜的带着孩子来看病,就想好好表现。本来两片退烧药就能治的病,因为他的重视愣是给润生打了青霉素,后来感冒是好了,可润生因为青霉素过量耳朵聋了。
耳朵聋了的润生变得孤僻,渐渐地连话也不愿说了。他很聪明,简单的日常对话他能从别人蠕动的嘴唇中明白意思,复杂点的边说边比划他也能明白。只是他不喜欢像别的聋哑人那样“阿巴阿巴”的说话,他的上衣口袋里永远装着纸笔,简单的意思他会用手势表达,复杂些的他喜欢用笔写在纸上。此刻他的纸上正写着:桌子给娘夏天乘凉、吃饭。
张桂香看了,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了声谢谢润生哥。两人把小桌子放到板车上,拖着板车去了丈母娘家,张寡妇正在那间堆了杂物的小土窑里看醋酿的怎么样,听见他们来了就走了出来,“这么快就做好了,润生的手真是不仅巧还快啊。”张寡妇看着新崭崭的板车和小桌子说。
田兰端了水、拿了毛巾给张桂香夫妇,“快晌午了,姐和姐夫就别走了,在这吃吧。”她开口留人。
“不了,爹娘和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得回去做饭了。”张桂香喝过水把碗递给田兰“我想着过两天逢集,娘不是说想把家里的醋拿到集上去卖嘛,我们就先把板车给送来了。”
“你要回去做饭,那娘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兰子,把你做的酱给你姐拿上一瓶。”女儿已经嫁人了,上有公婆,下有儿女的,也不容易。张寡妇没有强留。
“醋缸那么重,家里就你们两个女人怎么弄得动,那天早上让润生来给你们搭把手吧。”张桂香对她娘说,张润生也点头对他老婆的提议表示附和。
“那就再好不过,润生,到时候就麻烦你来给娘搭把手。”后一句话是对张润生说的,张润生笑着摆摆手,意思是不麻烦,应该的。
田兰把装着酱的玻璃罐头瓶子给了张桂香,“姐,这是我自己熬的酱,你拿回去尝尝,家里人吃的,我做得不咸,吃的时候就这么用馍馍蘸着就行。”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桂香拎着弟媳妇给的酱,和丈夫一起回了家。
田兰和婆婆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去,田兰问婆婆:“娘,咱赶集那天就光卖醋吗?”
“是啊,咱家地里也没啥东西,家里的鸡蛋也不多。”张寡妇解释道。
“那我想做些吃食带去卖,您看行不。”田兰小心翼翼地问。
“你想带啥,是那些酱不,那酱吃着还行,可就怕没人买,而且你没做多少啊。”张寡妇也觉得用板车拖这么一趟,光卖醋是不划算,可她也想不出还能带些什么去一起卖。
“不是的,我想做些冰糖葫芦去卖。”
“你会做冰糖葫芦?也是跟村里的人学的?”张寡妇狐疑地问,心里想着提亲前咋没听说她会这么多东西。
“嗯。”田兰含糊的回答,她知道她一个从小没娘的孩子,会的东西越多越会让人觉得奇怪。
上辈子这个年纪的田兰确实是什么都不会,只是后来她男人被抓进大牢枪毙了,婆家嫌弃她是丧门星,不把她当人待,她受不了了。听从外面回来的人说,南方在搞经济建设,需要人去干活,她就偷偷的跟老乡上了火车去了南方,在一家服装厂当了女工。她长得漂亮,被在那工作的老板家亲戚看中,可那人已经有了妻儿,她不愿被人玩弄,在那人对她欲行不轨时打破了他的脑袋,就这样她离开了工厂。她洗过盘子、卖过盗版光盘,后来进了酒店,从客房服务到大厅领班到餐饮部经理,最后她成了那座五星级酒店的负责人。她的技能都是被生活磨砺出来的,她会那么多东西其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