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屏风后传来低哑的一声:“进来。”
胥追应诺,绕过屏风,可两只浴桶上都没人,胥追试探出声:“陛下?”
哗啦一声,扶楚从热水里钻过来,泡在那么热的水中,她的脸色却十分苍白,黏在脸颊上的发丝也不似平日里的墨黑,透出一点浅淡的红来,额头的火纹并眼角的曼珠沙华时隐时现,浅红色的眼睛对不准焦距,双手扒着桶沿,脑袋虚弱的枕在手上,恹恹的:“明天……”
胥追不忍看她:“万事俱备。”
扶楚动了动脑袋:“那就好。”不愿多声,松开扒着桶沿的手,如一尾鱼,懒懒的滑进水底。
胥追看着溅出浴桶的水,汇聚成小溪,流淌向大厅每一处角落,都是她在水底痛苦挣扎溅出来的,所以他只管添水就好,溅出的水总是比他填进去的多一些。
扶楚曾粗略的提到过,当年尧天将籁魄耶镇入地宫后,为了应对有可能出现的至阴妖煞,练就至阳的神功,所谓中毒,不过是尧天的传人借着血引将自己至阳的血一点点渗入她经脉,以阳克阴,每隔一段时间,阴阳相抗,便是她最难捱的时间。
其实若不是她发现的早,中途停了那‘毒’,那些阳气会一点点分解她的功力,倒是不会这么激烈,就是因为被她发现,中间停下,没有新阳气补充,而她又想将这些分解她功力的阳气尽快导出体外,才会造成而今这么激烈的后果。
胥追默默将冰块倒进另外那只浴桶里,拎着空桶往外退,不等绕过屏风,就听见剧烈水声,下意识抬头,见扶楚又从热水桶钻出来,湿漉漉的长发缠卷在光.裸的胴.体上,她没有停留,如一条环纹蛇,快速滑入冰碴桶里,带出更多的水,因扭绞身子而挤出许多碎冰屑。
这样的煎熬,没有人可以分担她的痛苦,痛到极点,将柔软的唇瓣咬得血肉模糊,胥追愣愣的看着,听她在痛苦的间歇服软:“杀——杀了我……”真是生不如死。
胥追缓缓阖眼,许久,呢喃一句:“奴儿,会过去的”
疼痛的间歇,她横在冰碴子上,一手扒着桶沿,一手拂去嘴角血痕,赤红着眼睛,一遍遍追问:“我有什么错,胥追,你说,我有什么错……”恢复人之常情,她有喜有怒,会哀会乐,痛到极致,也要落泪,这样的委屈,问出一直压在心底的不解,她有什么错,只想平淡度日,可连那样简单的要求都达不到。
她从没想过会杀人,可那时那刻,真扶楚不死,她和佑安就会受伤,她没有危害到别人,荆无畏却因一个子墨而将她丢进地宫,那么冷的地方,若是柔弱,早就没命,桩桩件件,哪一样是她主动,到头来,连佑安也来害她,她哪里错了,谁能告诉她?
胥追攒起眉峰,她有什么错?妨碍到了别人的利益就是‘错’。
“胥追,这世上,可有人是永远都不会背叛的?”
这世上,有一种无奈叫做身不由已,只要活着,就没有‘永远’。
“胥追,如果我真挨不过这劫,你将我烧掉,让冥王带我走,不管走去天涯还是海角——这世上,唯有冥王才永远不会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