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娘心里难受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不想看张小四儿那张脸,可是却不由自主想去看。
玫娘看着这张朗眉星目俊美的脸,再想想他说的那些话,心脏阵阵抽搐。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正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她才更伤心——原来,他喜欢她,原来,他的喜欢那么轻飘飘,抵不过五亩岗地……
这时候一个有力的手握住了玫娘的手,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玫娘听到那个清朗的男声低声道:“玫娘,我们回去吧!”
胡粼背着背笼,牵着玫娘的手,一起沿着麦田中的小路向村子走去。
张小三儿站在河边,看着玫娘和她那个上门女婿远去的背影,觉出了一阵心悸。他看向弟弟,双胞胎心灵相通,张小三儿这才知道,原来小四儿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回到家里,已经是晌午了。
张氏用玫娘泡的黄豆芽做了蒸面条(卤面),又熬了一锅绿豆水,因为等不及玫娘和胡粼,就先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让李老大和张毅父子俩先吃。
玫娘径自往自己住的西屋走去。
张氏正坐在凳子上捧着碗吃饭,看见女儿脸上带着嗔怒之色,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往屋子里走,顿时恼了,大声道:“你生什么气呢?你自己回来得晚还有礼了?”
玫娘心里正在难受,听到娘这样说自己,又想到张小四儿和张小三儿说的“她爹她娘太自私,又太偏心”,心里顿时油煎一般,转身硬着脖颈看着她娘,道:“我生什么气?我去割草了,又不是跑着玩去了,可是你们什么时候吃饭等过我?只有哥哥是你们生的?我就不是你们生的?”
说罢,她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转身进了西屋,“咣当”一声甩上了门。
张氏说不出话了,半晌方道:“……这丫头,自己回来晚了,还有礼了……”她看向胡粼,忙堆起一脸笑:“胡小哥回来了,快坐下吧,我给你去盛蒸面条和绿豆汤!”
她和丈夫李老大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见胡粼这个上门女婿,根本就想不起来;可是一见这个胡粼,看着就欢喜——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胡粼含笑道:“谢谢岳母。”
玫娘需要静一静,他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
他吃着面,间或停下来看了看玫娘这一世的这三个亲人。他已经发现了,李老大和张氏真的是很偏心,李老大就算是吃着蒸面条,吃到了一块肉也要夹给张毅。他们把心全给了儿子,把女儿当成了免费的丫鬟和劳力。
胡粼心里有些酸涩。
他暗自下决心,要一辈子对玫娘好!
玫娘从来没被家人当成重点关注对象,因此也不存在娇气的问题。
她独自躺在床上流了一中午的泪,悼念了她失败的初恋。
到了下午,她听到外面爹爹、哥哥和胡粼都去工棚干活了,娘亲也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开始纺纱了,纺纱车吱吱呀呀的声音不时传来,就也躺不下去了,起身换了衣裙,梳理了头发。这次她没有梳复杂的汉家发髻,而是把及臀长发编成了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用已经洗旧的红缎带绑住。
又换了件做活时穿的青布衣衫和裤子,没穿裙子就出去了。
她母亲看到她出来,心里暗自高兴。玫娘从小就是省事的,虽然有时也会生气,可是从来不隔夜,很快就会自我开解,倒是让他们这当爹当娘的不操心。
玫娘走到院子里,摇动辘轳,从井里打了一桶凉井水,舀在洗脸盆里洗了把脸,就去工棚帮忙去了。灶屋水缸里倒是有水,只是大夏天的,水也是温的,倒是现从井里打出的水凉阴阴的,正好冰冰她浮肿的眼皮。
工棚里,李老大带着儿子张毅、女婿胡粼和女儿玫娘默默地干着活,都知道玫娘心情不好,所以大家谁也没兴致说话。
虽然只学了几天,可是胡粼的雕花技术已经超过张毅和李玫了。他很快便把自己手里的活做完了,和李老大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玫娘拿着锉刀在磨自己雕出的一对鸳鸯。她做活一向认真,也不嫌慢,一点一点地磋磨着,那对鸳鸯在她的精雕细刻下,越来越活灵活现了。
大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毅抬头一看,是胡粼回来了。
胡粼身上穿着简单的白粗布长衫,束着一根黑腰带,却看着如一竿青竹一般,说不出的标致。
张毅看到妹夫人材如此出众,也为妹妹高兴,咧开嘴巴笑了:“小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胡粼笑道:“我看大家辛苦,去买了几包点心!”
张毅一看,胡粼确实拎着几个纸绳包着的油纸包,不由欢喜,问道:“什么点心啊?给我一块尝尝!”
胡粼先给了岳父李老大一包,顺手给了张毅一包,就去前院的葡萄架下给岳母送点心去了。
等给大家都分好了点心,他这才把最后一包点心给了玫娘。
玫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饿得慌了,只为了争一口气才勉强支撑着,现在得了这包点心,她瞟了胡粼一眼,发现胡粼垂着眼帘,长睫毛遮住了眼波,似乎没注意自己,这才解开捆纸包的纸绳子,捡了一块点心全塞进了嘴里——好美味的点心,入口即化,又甜又香——玫娘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
玫娘吃了几块点心,有点噎得慌,还没说话,眼前就出现了一碗绿豆水。
她接过绿豆水,看着胡粼,小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