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也有人的心里,不安生得很。
半夜起来解急的侍童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陡然望见院子水池边坐着一道瘦削而熟悉的身影。
那人赤着双脚,盘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手中捉了酒壶,一口一口地往唇中送着,迷离而恍惚的眼神,宛如翎羽般飘落水面,那里,一弯白色新月在水中悠悠荡荡。
圆了,又亏,亏了,又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宛如生命,是不死的轮回。
那细细的月牙儿,还如此新,如此纯,如此好,丢弃了过去的悲欢离合,在此宣告一切重新开始。
粼粼水光映在那人面上,照亮清俊的侧颜,银子般的月光,在他的轮廓边沿勾出了一道银白色的纹边,童子大吃一惊,残留的睡意顷刻散去,他几步跑至那人身边,惊诧得呼出声来。
“大人,都快寅时了,您怎么还在这里?!”
“只当没见到我。”
那人幽幽道,容色漠然,他眼中明明道道血丝,却一丝去睡的念头也不曾有,说完这句,又继续一杯杯地灌着黄酒,仿佛是要将自己灌醉一般。
“……大人?”
童子又惊又惑,却忽地发现他周身竟然只着了件单薄的睡袍,苍白的脸颊因为酒意异样地潮红,双足却是冻得发紫,不由得鼻子一酸,扭头便跑,“我去给您拿件外套!”
留下男子一人坐在地上,攥紧了手中的物事。
那是一方白色丝帕,手帕一角似是绣着什么,却攥得紧了,看不真切。
故人入我梦,偿我长相思。
魂是人已非,相见不相知……
……
“陛下,您可回来了。”
当白色身影临近大帐时,顿时便有粉色的俏人儿蝴蝶采蜜般迎了上来,女子的笑靥宛如清晨怒放的木槿花,颜艳娇嫩,只盼君来撷。
然而一如平常般,她心中的郎君不过对她微微一笑,便问起了别的女人,“给王后的东西,送出去了?”
顿时心沉了下来,却不敢露于面上,只盈盈笑着讨好道,“陛下真是宠爱娘娘,回来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娘娘知道了,必定开心得紧。”
“玳瑁,你该学学锦衣,寡人问什么,便答什么。”
那人声音含笑三分,却让她心中生出七分寒意,面上光彩顿时敛去,她咬了咬唇,捉着衣角答道,“回陛下……送出去了,过不了两日,娘娘便见得到了。”
“那便好,哎,都是当娘的人了,怎地还照顾不好自己,若再这般反复几次,寡人可是连王城也不敢出了。”
那人叹了口气,明明是责怪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是满满的温馨甜蜜,玳瑁听得心酸嫉恨不已,这倾尽天下的帝王之爱近在眼前,却是予了别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