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怕任臻乱动又迸裂伤口,一直是在后拥着他充当肉垫的姿势,此刻因尴尬一直偏着脸不肯看他,一语不发,唯有胸膛之中的心如擂鼓,一下一鼓=下地震着他。任臻在心里气地恨不得能立即跳起来把苻坚揍扁搓圆了——他几乎能肯定对方对他有情,偏偏在这方面上又是个认死理爱较真的榆木脑袋,难怪杨定这傻大个要奉他为偶像了——本是同根生啊这俩!正当此时,探路的斥候忽然回报——三里开外处发现凉军行踪!
众人心中都是一慌,苻坚也猛地一惊回头,嘴唇在瞬间擦过任臻的眼角,带出一星炽热。任臻还不及说话,苻坚便已微微撇开头去。
此时余下诸人尽皆聚拢,虽然并无一人面露慌张急惶,但人人心中皆知,凉军人数占优,若是展开地毯似的搜寻,迟早暴露行踪——那时他们当真是不堪再战了。
任臻动了动手指,苻坚会意,撑扶着他起身坐好,任臻环顾四周,将士凋零,无不受伤在身,原是因他所累——出长安时百八十骑,到如今屈指十三。他费劲地微微抬手朝为首的兀烈招了招,对方连忙跪在他面前,顺势扶住他的手腕,听任臻语带悲凉地道:“以我如今之伤,动一动身都难,怕是不能再带着你们了——”
“皇上!”众人皆是大恸而呼,任臻闭了闭眼,方道:“不是就次认命认输,而是我们这点子兵力,若是被发现了就势必得被连锅端,一个也走脱不了,所以我们必须化整为零——你们各自散开,都出关去投奔杨定。”
兀烈大惊失色:“忠君二字,唯死而已,我们怎能抛下您!”任臻勉强斥道:“糊涂!没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一人安然逃出,便可将此事禀告杨定,命他速速带兵入山来寻,则还有一线生机!”还有一事他在脑中转了一转却未出口——若他所料不差,此刻姑臧城怕已风云变幻,江山易主,只怕连篡位的借口和诏书都拟好了。苻坚孤身在外,无兵无将无名根本没可能打一场翻身战,所以要让杨定尽快带兵来护他夺回凉都!
兀烈还是惶恐而不肯离去:“那皇上就一人在此——?”任臻有气无力地拽了拽身后苻坚的衣袖:“在我伤愈之前,自有他护我周全——快走!此处人越少,就越安全!”
众人无法,只得齐齐对任臻跪拜而别,任臻又道:“将此役死去兄弟们的名单拟成册子,人手一份——只要有一人能活着,就能将名单送传长安——若我。。。若朕得回长安,必赐所有牺牲者死后哀荣,并荫其子孙!”苻坚在旁听地真切,想起日前与其聊起用人之道——以诚待人,以德服人,生有重用,死有重恤,方不寒天下武人之心,不绝天下士人之望。任臻都记住了,用心一点一点地在学,在做。
一时众人领命四散,偌大的林间一下子空空落落的,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任臻躺在苻坚怀中刚刚挪了□子,苻坚便低头沉声道:“莫乱动,仔细伤口。”
任臻只得乖乖僵住——说来奇怪,他们如今落得这般内忧外患狼狈不堪的境地,他心底倒是平静地很,他费劲地仰起头,望向苻坚刚毅的下颚:“喂,大头。我们会死在此地吗?”
苻坚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不会。”
任臻一扯嘴角:“那你亏了。我若不死,回长安还是一国之君;而你忍辱负重筹谋至今,却付诸东流了。”苻坚直起身子,低头端详着他,还是简而言之的两个字:“不会。”
因为他是苻坚,不是项羽。
大不了再重头来过,不死不休。
苻坚一声呼哨,赭白跃至身边,很知人意地矮下四蹄,他双手托着任臻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将人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里,一手抽出兀自滴血的长戟握在掌心:“凉军若是搜山,很快就到此地,我们先得寻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供你疗伤。”任臻也知道苻坚自淝水战败后便一改骄纵自满,不再托大妄为——苻坚再神勇,也再经不起那样的一场围攻了——何况与之厮杀的还是后凉军民,便点了点头。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凉军追到此处却不再继续追击了,反而开始徐徐退兵——盖因臧莫该已经收到了姑臧政变的消息,惊骇之下自然要立即回军救主,沮渠蒙逊苦劝不住,只得恨恨地随军撤退,同时暗中将此事传递给吕纂并在途中分化收买臧军将领,臧莫该刚到姑臧城外,便被诱进伏击圈,兵荒马乱中被沮渠蒙逊背后一刀,当场堕马殒命,余部皆降。至此,城内田昂,城外臧莫该,段业麾下两大心腹爱将被各个击破——吕纂逐步掌握姑臧局势,一把火烧毁半座瑶光殿,死者不知凡几,得焦尸一具着天子冠冕,便宣称“逆贼”段业谋害天王苻坚,以“弑君”之罪将其鸩杀。
沮渠蒙逊一身血气,一脸阴霾地重回宫中,却是直接走到了姚嵩所居的宫室。轻一推门,便见姚嵩脸色苍白地斜倚在床榻之上,室内若有似无地飘散着一点药香。他一提褶跨,在榻前坐下:“外面还闹地沸反盈天的,你倒是在此高卧。”姚嵩瞟了他一眼,轻吟一般地开口道:“吕派与段党打地再厉害也都是余波,吕纂迟早掌控大局——我一介书生,除了高卧,还能做甚?”
“姚小侯太谦了!”蒙逊冷笑一声,“慕容冲要绑架我去萧关之事,乃是你事先设计的罢?!”
姚嵩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