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事实上,云中城情况危急任臻虽有所闻,但拓跋珪却从未当面与他提及过丝毫难处,每有相见皆是如常说笑,全然看不出一点焦急异色。他这个名义上的骠骑将军是个连御前军事会议都少有参加的边缘人物,任臻能明显感觉的到这次对阵凉军与以往的战争不同,拓跋珪非常不愿他参与其中,恨不得能割裂他与此事的所有关系——然而没料到事到如今,这最后的矛头还是指向了他。
拓跋珪抬手按住了龙首几案,咬牙切齿地道:“休想!”那苻坚先前并不出面,任社仑狮子大开口地勒索,迫使他最终让步之后才蓄意抛出这个他绝不可能答应的条件,其心何毒至此!
崔浩一惊,连忙欲劝,门外的任臻也被那斩钉截铁的回答震地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偏过头去倾听,却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框窗,在静夜中发出一道细微的声响。
拓跋珪猛然抬头,双眉一蹙:“谁?!”
任臻连忙缩回身子——不知怎的,他本能知道拓跋珪绝不会乐意他窥知了此事——于是脚尖一蹬,如出弦之箭一般窜离原地,一路疾行地回到自己居处,然而甫一推门而入,尚未掌灯,一团黑暗之中便忽有风声破空袭来!
“谁!?”任臻本没料到在云中城内还有人胆敢偷袭,猝不及防之下不及拔刀只能狼狈走避,不出三个来回他便是暗自一凛——又是如此熟悉的招数!正是当初在北海军营里隔帐偷袭而又不取他性命之人!后来他也曾暗中寻访此人,他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无踪影,直到那夜的五原城外,他与他相逢。。。亦或者是再会。任臻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初秋月下、红柳林中的那个高大雄伟的男人,惊喜怀疑一并涌上心头,又是一阵狂跳,忙伸手虚虚一挡,低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那人却是不答,出手如电,依旧是任臻依稀熟悉的招数。他明明手无寸铁,却是虚握成圈好像真握着一柄银枪,左突右刺,来来往往,仿佛喂招演练一般,不出三招却又一下子改弦更张,换了另一套全然陌生而攻势陡盛的拳法,任臻本就不是真心与其敌对,猛然之间被其欺身而近,一拳击中腹部,虽不怎么剧痛却使得那偷袭者瞬间寻到了破绽,脱身而去。任臻这下真急了,又恐大肆声张会惹来周遭的侍卫兵士对其不利,只得咬牙忍痛追去。
那不明身份的偷袭者却跳跃腾挪之间却是往城楼而去,任臻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心中急道如此兵凶战危的多事之秋,城楼上警戒重重,是最不可能存在疏漏的地方,若要逃出城岂能往那去!?当即运足了气力,一跃而起,在城墙角落的石阶上挡住了他的去路,疾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城的,但如今情势,你想再出去却是插翅难飞——”
他这是不知不觉真将这夜探居所之人当成了曾一面之缘的苻坚,话语间全是维护之意。
那黑衣人蒙面驻足,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下只扫了任臻一眼,便发出短促的一声低笑,忽然揉身而上,只往任臻周身要害袭去!
任臻皱了皱眉,闪身左躲右避,却始终没有拔刀之意,缠斗之间反被一级一级地逼上了台阶,任臻抽空四下一扫,登时有些诧异——他原以为城楼上满是宿卫城楼的魏军守兵,上去便是自投罗网,唯有此处角落算是巡逻换防的一个盲点,并不是时刻有人值守,此时此刻就空旷的很,只有天边一弦弯月孤挂。
那黑衣人却不容他多想,一掌拍上他的胸膛,任臻踉跄着后退,撞上了冰冷的城垛——这虽是城楼上唯一的一处死角,但不代表他们再打斗下去的声响不会惊动士兵。于是在那人逼近的同时,任臻竟不做阻挡,赤手空拳地迎上去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住手!我能让你出去——跟我走!”
他在情急之下表露真意,那黑衣人果然微微一顿,唇线轻挑,似笑非笑的瞬间任臻心中却是蓦然一凛——那双比夜还黑的眼睛充溢的是蓬勃的杀意,哪里是那夜那人!
他待要反抗,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人已经摸出了身后弯刀,森冷刀锋在月下划过一闪星芒便直往任臻喉咙割去!
任臻寒毛陡竖,气力暴涨,堪堪偏头侧身躲过一劫,随即飞起一脚便欲借力抽身而退,可他的左手却还缠在那人手中,被其反手箍制,如捏七寸,又哪里能彻底脱身?果然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衣人如影随形已是瞬间缠了上来,并指在任臻左臂穴处重重一戳,任臻半边身子登时一麻——这种情形若是旁人至少右手还有一击之力,而任臻身有残疾,竟是连拔刀反击都难。
这一切变化也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黑衣人已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用力将他的上半身压出了城墙之外,在寒冷的夜空中晃悠不止,他背着明灭不定的昏黄油灯,居高临下,目带恶意地打量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任将军,你以为我是谁?”
声音粗哑难听至极,自然不如苻坚那般浑厚低沉,任臻动弹不得之下,不禁又是一惊,心中悔恨难当,已知此人根本就是魏军一员,所以才会对城防布局和城内情形了若指掌,又不惜先潜伏许久后又将其诱至此处,怕的就是他的住处人来人往他会露了行迹难以逃脱。如此处心积虑就是要对付他,今朝怕是不能善了了。
黑衣人又发出一声桀桀怪笑,伸长手臂抚过任臻的右手,所行之处如蛇蜿蜒,任臻登时毛孔直竖,耳中又听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