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随驾出征,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对慕容熙知会一声,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冯跋苦笑了一下:慕容熙当然会生气,却只是因为他不肯将此次征伐拓跋珪的计划告知——他的喜怒哀乐,从不因他而起。
所以,此番他更是咬着牙,死了心,血战连天就为了要和拓跋珪死磕到底!不仅为了自己可以再掌兵权,被慕容垂提拔重用;更是为了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起,灭了慕容熙这段不容于世的前生孽缘!
一时亲兵入帐,禀道:“皇上召见将军。”
冯跋知道是要他述报军情,这位英雄一世的马上皇帝在战场上事必躬亲,即便有些小战役非他指挥,战后也都要召人详询因果以判断军情态势。当下换了件干净的武袍,他脚不沾地地赶往慕容垂处。
慕容垂亦是一身轻甲,端坐帅帐,身边一个亲兵正侍奉他进药。慕容垂抬眼见冯跋入内,便不耐地将药碗放了回去,随手斥退,直叫冯跋上前说话。冯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一面口角简利地报告战事,一面看向他的君主——立国十载,这位戎马一生的昔日战神已是须发皆白,近来又舔了些许不大不小的病症,虽依旧威风凛凛,但细细看去,当真比前些时日更显老态了。
慕容垂侧耳听毕,略点了点头:“好,盛乐已无险可据,我大军纵马可至。兵贵神速,明日凌晨,三军饱食一餐,即轻装上阵,一天之内,兵围盛乐!”如此一来,还在阴山下敕勒川围剿匈奴的拓跋珪便是长了翅膀也难以赶回来布防——到底年轻气盛又野心太过,不是励兵秣马想着征伐复国么?朕就先灭了你的“故都”盛乐,叫你从此有家难回!你拥兵数万,又已见疑于慕容冲,他无论如何不会接纳你这么一大帮虎狼之师为祸关中,届时,你,走投无路,又当何去何从?
说到底,慕容垂对拓跋珪忌之却也惜之,到底爱他的将才,这些年来始终未曾熄了招揽之心,只是此人天生反骨,难以降服,他深惧如当年苻坚一般养虎成患,故而从不肯对人透漏半句。
慕容垂如此煞费苦心反复思量,又觉丹田之内气息紊乱,喉间作痒,掩饰性地重咳一声,他开口道:“盛乐之战,便由你做前锋吧。”
冯跋闻言大喜,磕头谢恩——若拓跋珪不及回防,镇守盛乐的只有一个贺兰隽,鲜卑军队素来善攻不善守,如何抵挡的住成武皇帝慕容垂亲率的精锐大军?拿下盛乐指日可待。而此时随驾出征的不乏跟随慕容垂多年的宿将老臣,他没想到皇帝竟会将这份头筹大功指派予他一个军中新锐!
慕容垂抬手命他平身,又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道:“可知朕何以如此重用你?”冯跋再轻狂也知不会只因为自己作战勇猛,当即垂首摇头,慕容垂缓下一口气来:“你与熙儿交好,所以太子一直视你为眼中钉屡次陷害,朕岂能不知?太子气量狭小,恐即位之后未必容得下熙儿与段妃,此战若能灭了拓跋珪,拿下云中川,你便可恃功晋升上将,将来。。。也可做那队孤儿寡母的倚仗,让太子不能轻易下手。。。”
冯跋没想到慕容垂深谋远虑防微杜渐至此,近日虽日渐疏远段元妃母子,实则心中还在牵挂他们,慌忙俯身道:“皇上春秋鼎盛,大可从长计议!”
慕容垂又重咳了一声,撑着双膝缓缓站起:“是啊,朕必须春秋鼎盛,否则,朕若撒手,慕容冲必会如洪水猛兽一般,将朕的这片基业吞噬殆尽。。。”冯跋听他说的不祥,正欲再劝,忽见慕容垂前行数步,忽然浑身一僵,随即踉跄着向前栽倒,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皇上!”冯跋扑上前扶住慕容垂,被吓地几欲魂飞魄散。“不可声张!”慕容垂低喝一声,“传军医一人入帐,绝不能走漏风声。”冯跋见他面色镇定,想来已不是第一次咳血了,心下不免惶然——慕容垂连病都不敢病,强撑着主动出击,皆因他自己知道,他的几个子侄辈中,怕已没有能压制住拓跋珪的帅才了。
冯跋赶忙应下,又看着随军太医金针刺穴,参汤灌喉,一番忙乱之后慕容垂果然强行又恢复了精力,面色红润双目矍铄,又恢复了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兹事体大,冯跋自然不敢张扬,次日照计划全军拔营,蜂拥蚁聚一般朝盛乐杀去,但他心知肚明——物极必反,后燕危矣。
兵临城下,贺兰隽的抵抗极其激烈,盛乐攻防战打地甚是艰难——这也在慕容垂的预料之内,拓跋珪以复兴代国为名,聚拢了不少遗民旧属,方有今日的万千气象,若富有象征意味的代国“故都”盛乐陷落,对立足未稳的拓跋部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盛乐才重建三年不到,城郭不广城墙不坚,慕容垂不惜一切代价地连日猛攻,又派后军四处劫掠,坚壁清野——困守孤城的拓跋军在后燕优势兵力的重击之下又能坚持几天?而为了
对付日夜兼程想要赶回来的拓跋珪,慕容垂发兵之后即已命其子赵王慕容麟北上阻击——他俩也算是老对手了,慕容麟即便拦不住这头猛虎,也必能拖缓他的脚步。
燕军的尸体在城墙下一层一层地垒起,整片冰雪大地都被染成血红,慕容垂不为所动,继续重兵压阵——城外血流成河,城内只会更加惨重——乱世征伐,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古枯。
然而就在此刻,派出去的斥候急急赶来回报——并州的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