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十日,天气依然闷热。
紫阳山庄内林萌遮日,将热气挡了大半。
卫希颜一袭凉缎丝袍,足踏轻履,悠然立于拢春园西侧荷塘之上的幽榭水阁,聆听三十丈外前殿正厅里的交谈小户嫡女之高门锦绣。
殿内银盆盛冰,清凉沁寒。京中来了叩安使,奉赵桓旨意,恭请道君圣安。
叩安使两人,正使卫希颜颇熟,是入内省押班朱拱之——赵桓的亲信内侍,十岁便入宫净身,跟了赵桓,应该不是雷动的人。
副使是太常寺卿郑望之,卫希颜约略有印象,此人似乎任过同知枢密院事,朝议时多次和李梲一搭一唱,是主和派人物之一。此人未必是惊雷堂下属,但定然已被惊雷堂收买或被抓住把柄逼迫听命,明为叩安,实为探查赵佶体内的幽附子和桂枝之毒是否有发作。
他们两人应是在李若水、雷暗风离杭前,便从京师出发,方能赶在“奉迎使”刚走,“叩安使”后脚便到。赵桓对他老子赵佶,确是不放心的紧!
殿内,朱拱之的嗓音一如既往般清亮尖细,半年不见,似乎更多了几分拿捏作态的官腔:“高太尉,未知君圣体是否安泰?官家对道君甚为挂念,特嘱咱家和郑大卿务必要奉汤御前,侍候好尊上!”
他说话间,眼色隐带倨傲,作为赵桓身边的宠信,他对高俅这类“过气”臣子,自是不放在眼中。
高俅心下不悦,白胖脸庞却笑意融融,拱手道:“官家对道君孝心拳拳,道君若知定然欣慰。大官与郑大卿昨夜方至,一路舟车劳顿,不若歇息两日再觐见。”
郑望之拱手道:“我等奉旨叩安,岂敢懈怠,还请太尉通传。”语气甚和,语意却甚坚,不容高俅推辞。
高俅扫了眼陪坐一侧的丁起,这位杭州知州从迎入两位叩安使后,便一直品茗不语,面庞笑容眯眯,一团和气,似乎全然未见殿内交锋。
高俅暗道一声丁滑头,侧头吩咐身边内侍:“你去看看,道君是否犹在午憩?若道君已醒,便禀奏官家派了使臣,正恭候在此,叫请圣安。”
“诺!”一名内侍应道。
卫希颜听那内侍的声音,竟似有几分熟悉,神识跟踪他到得侧殿,听他向李彦密报,忽然省起这人便是李彦的心腹王承显——当年她初到延福宫,便是这任职御药局的王内侍引领她熟悉内宫,是个有眼色的伶俐人。
李彦嘱咐王承显两句,便亲自前往拢春园道君寝殿。
殿内,赵佶午憩已醒,康王赵构早候在榻前,叩首请安。
“爹爹这些时日气色好转,真是佛祖保佑!”赵构合掌虔诚道,“孩儿下月初一定要再去灵隐寺上香还愿。”言下之意,父亲身体转好,是他灵隐寺进香祈拜菩萨保佑而得。
卫希颜远远听得此语,顿时嗤笑两声,赵构这厮,倒会作戏。
赵佶近两日身子轻便,已能下榻行走,闻言颇是欣慰,“九哥孝心,予知得。”这半年他行驾驻跸杭州,身边唯得赵构一子,早晚均侍候膝前,父子感情倒是比以前亲厚不少。
这时李彦恭谨走入内殿,禀报官家派人前来叩望圣安。
赵佶哼了声,容色极是冷淡。
他对赵桓素来不喜,前番李若水、雷音奉旨请迎,高俅、李彦数度进言,明里暗里均有意指。赵佶做了几十年皇帝,对帝王心术知之甚熟,远在东京的皇帝儿子转的那点心思他岂会不知,心中早有着提防。现下来的这甚么叩安使,不过是观望他的病情,好回报京中的主子罢了,又哪会真心祈盼他“圣安”?
他冷冷一笑,挥了挥手,神情极是慵索,“宣!”
“诺我的长孙皇后!”李彦躬身退出,吩咐殿外候立的王承显前去通传。
卫希颜唇角挑笑,悠立于水榭。
好戏即将开锣!
足音轻细,朱拱之、郑望之一前一后,拜望叩安,赵构、高俅、丁起侍立在殿下。赵佶声音慵淡,问起官家起居,朱拱之均一一细答,末了道:“官家知道君向喜御膳糕点,特嘱小人带了两盒进献御前。”
……
过得一阵,殿内忽然惊呼声乍起:“道君!”
“来人!”高俅厉喝,殿外禁军侍卫涌入。
高俅怒指朱拱之和郑望之,“这两人意图谋害道君,将之拿下!”
“诺!”禁军扑上前将已惊惶失措、面无人色的朱、郑二人按住擒下。
谁能料到,太上皇仅食了两口官家尽孝的玉酥糕,便陡生□?
御榻上,赵佶面色青紫,七窍流血,显是中毒迹象。
“爹爹!”赵构扑在榻前,俊脸煞白,手足冰冷,官家真的对爹爹下了毒手!
丁起疾声喝令王承显:“快!传陈御医!”
“诺!”王承显撒腿奔出。
水榭里,卫希颜唇角挑笑。这陈御医便是前次随便李若水、雷暗风从京里来的那御医——可秀早前嘱咐丁起向李若水请了此人留下侍奉赵佶,便是为了今日之用。
御医诊脉,必能验出中毒。
此计为将计就计!
赵桓遣使探望,按宫礼必定进呈人参等厚礼和御膳糕点等物,赵佶为体现父慈子孝,表示未对儿子生疑,定会当着京中来人品食一二。御膳糕点经臣子之手呈上,依制内侍需以银针验毒,但糕中之毒为唐十七研制,又岂是区区银针能验出?
若论唐门毒药之毒,自是以唐青衣的青色莲衣为最;但论唐门制毒之奇,却非唐十七莫属。唐青衣研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