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心低下头,袖子和裙子上都是泥泞。
春裳本就不厚,一湿了,就难免贴在身上。孟云心往后缩了缩,接过了谢怀瑾的帕子。
她的手湿湿的,指尖凉凉的。他的指尖却是热的,连帕子上似乎也带着温度。
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袍子,车里昏暗,看起来那种青色近乎于黑。
小小的车厢仿佛一个密闭的,与世隔绝的空间,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地,头顶的车蓬被雨打得噼啪直响。车厢里面仍可清楚的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孟云心想用很随意,很轻松的语气与他说话,但话一出口,那声音又变得小小的:“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怀瑾掀起车帘一角,望望潇潇雨幕出了会儿神,方道:“……收拾了一些书,不知你能否用得上。”
借着帘角的光亮,孟云心看到车内的小几上放些一撂包好的书,抽出一本。嘴角微微扬起,再抽一本,眼睛已近湿润,“嗯,正好用得上。”
迟疑了一会儿,仍道了声谢谢。
“还习惯吗?”
“挺好的。”
“很辛苦吧?”
“挺好的。”
“你,瘦了。”
“……挺好的。”
孟云心垂着头,揪着衣襟。他问,她答。
谢怀瑾的喉头上下滚动,手指节微微泛白。借着那微乎的光线,他分明看到她的手红红肿肿的满是水疱,她却告诉他——挺好的!
他觉得心中有团恶气怎么也不出去,问出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且生硬得紧,“怎么眼圈儿青青的?”
孟云心咬了下唇,车里这么暗,他还能看清自己眼圈儿黑。早知道就用粉遮一遮了。
车子一动,缓缓的朝前驶。
孟云心忙问:“这是去哪儿?”
“不要急,不会耽误你回宫。”
孟云心往外看了一眼,天空阴霾,全是雨,什么也瞧不见。
马车走的并不快,晃晃悠悠的。
孟云心感到有些恍惚。
好象此情此景,以前曾经有过无数次,现在只是重温一次。
而事实上,以前没有过。
明明没有分开多久,可是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因着他在身边,心中有所依赖,所有的苦也渐渐变成清甜。
车内,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各自掀了帘角看着雨景,眼睛静静地看着,心里却煎熬着,想着身边的人。
哗哗地河水声渐响。
车子停在了护城河河畔。
河畔只有一间的茶舍。因着下雨,茶舍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店小二支着头在打着盹儿。
谢怀瑾先下了车,孟云心犹豫了下,也跟着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舍,见两人衣着打扮,知是贵客不敢怠慢。老板亲自迎了出来,顺手照着店小二的后脑勺很给了一下,小二惊醒。见有来客,满脸堆笑,将两人引进二楼的一个单间。
“二位要喝什么茶?可要点心?小店特色芝麻糕,新鲜的刚出锅。”
这么小的茶舍里是不可能喝到龙井,毛尖之类的好茶,谢怀瑾只道有好茶上来就可,又点了小二推荐的芝麻糕。
茶水,糕点上齐。
谢怀瑾将糕点盘推了推,“你也尝尝。”
芝麻糕做得并不精致,但闻起来香喷喷的。
孟云心吃了一片味道却是比它的外形要好得多。
他闷头喝着茶水,她低头吃着糕点。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孟云心隐约明白他的沉默,就如明白她自己的心。
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孟云心觉得,其实他已经什么都说了。
从他怒气冲冲地于雨中奔过来的时候
从他状似无意的问她近况的时候
从他给她包裹了一大撂考试所用的经书的时候
孟云心感到的并不是甜蜜,欣喜……
一点儿都没有。
她只觉得有些酸,有些涩……还有些苦。
“孟府,不回去也罢。”谢怀瑾忽开口道,“你嫂嫂五天前病死了。你大兄他……他不小心摔断了腿。”
赵氏死,孟云心并不感到奇怪。陆氏死前在背后操纵着一切,是不可能让赵氏独活的。赵氏那种蠢女人,死了就罢了。那孟怀不小心摔断腿……
孟云心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谢怀瑾见她看过来,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是楚离做的。他最见不得龌龊事。”
孟云心明白,楚离对孟怀已是手下留情。一个觊觎亲妹妹且又在城外大搞救美记的男人,着实欠揍。也许孟怀不会想到,他苦心安排的救美记,差一点就断送了她的性命。他更不会想到,当晚会另有人马尾随他一路到城外,伺机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