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太太沉着眼叹了口气,如今满府上下,能说得上话,自己也靠得住的,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见老太太默许了,吕氏便轻轻一叹,道:“老太太还是让三夫人和宪姐儿两个起来吧,深秋了天冷,总这么跪着怕是会着凉。”
俞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但毕竟是吕氏所言,她也愿意给这个面子,便微微颔首。
底下老妈妈们便扶小古氏起身,俞宪薇是由大房的小丫鬟扶起来的。
“方才在院子里听到老太太的指责,说六姑娘忤逆,”吕氏缓缓说道,毕竟是体虚乏力,说话间少了当日掌权时的斩钉截铁,柔缓了许多,但也因此多出些温柔慈爱,像个温厚怜悯的长辈,“我虽然只见过六姑娘几次,但也看得出她是个极尊敬长辈爱护姐妹的好孩子,元儿柔儿提到她更是赞不绝口。老太太的话,怕是冤了这孩子。”
俞老太太却有些犹豫,三房的一些隐私秘事,整个俞家只有他们两个老夫妇知道,连大儿子二儿子都是不清楚的,若是当着吕氏的面提及,被她知晓,这却不妙。她这念头一动,便想着不如暂且先息事宁人,等过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追究的好。
俞宪薇察觉出她的迟疑,暗道不妙,若过了今天这个机会,被小古氏躲过此劫,过后不知会被如何报复清算,所以今日事断不能就此放过的,电光火石间她索性一咬牙装到底,便将头低得更低,终于呜呜咽咽哭了出来:“老太太,您这样说,叫宪儿如何自处?这伤……这伤是我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不关太太的事,”又转向小古氏,双膝跪地,膝行几步,悲切切道,“太太,您别恼我了,我以后一定认真听话,再不问那些疼妹妹不疼我的话了。求求您,千万别说我不是您的孩子,千万别不要我……”到最后竟是泣不成声,哭得好不可怜。
小古氏被她这话气得脸都青了,脱口而出骂道:“你这孽障!竟敢颠倒黑白污蔑我!”她气得不轻,真恨不得活撕了眼前这孽种。见她情绪太过激烈,几乎要冲上去打人,俞老太太惊讶之余,忙命人将她拦住:“这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住手!”
底下扭成一团,嘈杂中唯有俞宪薇的放声大哭格外响亮。
“六姑娘素来是三夫人亲自教养的,知女莫若母,半个月前还曾听三夫人夸赞大女儿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怎的突然就变成了忤逆之女?”吕氏在旁,淡淡道:“虽然人人皆知三夫人偏疼yòu_nǚ,不但放在自己院里亲自教养,连平日礼仪女红的学习都极为操心,恨不得小女儿独占鳌头才好。但到底六姑娘和七姑娘都是府中小姐,也都是三夫人您的女儿,即便是五根手指各有长短,也不能太偏心过了度。不然,传了出去,叫人非议我俞家做长辈的不够慈爱,厚此薄彼到残及亲女,乃至于母女失和,姐妹反目,岂不是让咱们俞府成了满荆城的笑柄了?”
小古氏有苦难言,只得冷笑:“如夫人好灵通的耳目,原来我屋里任何风吹草动,如夫人竟比我这个主母还清楚。还这样不顾身体匆匆赶来,真是一片苦心哪!”她也不是傻子,吕氏先前还笼络示好,今日却突然变了嘴脸,好生蹊跷,再联想到这母女两个都来得这样巧,反常即为妖,紧张急迫之下头脑反转得飞快,小古氏几乎是立刻猜到这二人打的主意,心顿时凉了一半。
吕氏面色如常,毫无一丝破绽,只幽幽叹道:“这些风吹草动早不是秘密,连今日的客人们都有所耳闻,更何况我。再者,三夫人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纵然莫须有地将我牵扯进来又能如何?如今真正受了伤的是六姑娘,幸而如今事情还未传开,倘若被人知晓,人云亦云,说三夫人连亲生的嫡女也容不下,又如何容得下庶出子女?那才是真真损了三夫人贤良之名。我操心这些,不过是为了咱们俞府和三夫人的名声。”
一句话提醒了俞老太太,三房膝下一直无子嗣,全因小古氏一直拦着不肯让三老爷纳妾,如今被自己压着三房纳了妾室可以开枝散叶,小古氏心中却必然有气,柿子素来都是软的好捏,她最好拿捏的人便是俞宪薇,如此说来,俞宪薇脖子上的伤痕十之八九和她脱不了干系。这倒也罢了,最最要紧的是,倘若小古氏继续这般阴毒下去,今日是伤嫡女,那明日岂不是要对庶出子女下手?
俞老太太陡然一惊,只觉背心出了一背冷汗,看向小古氏的眼神明显多了警惕和疏远。
小古氏心慌不已,只觉得这眼神陌生得可怕,忍不住道:“老太太,十年前……”
“住口!”俞老太太迅速打断了小古氏的话,冷冷瞟了她一眼,“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她想得明白,不论是俞宪薇忤逆还是小古氏逼迫,传出去都是俞家的丑闻,必定是要死死封口的,但事情既然发生,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必须得有个善后,所以她又道,“但不论如何,六丫头被树枝刮伤,也是老三家的照顾不周之故,不过你才忙完一件大事,精力不济也是难免,此时合该好生休息一番,带着三个孩子实在是太劳累了,就叫六丫头先跟着我住吧。等你身子修养好些了再搬回去。”
这话一锤定音,咬定俞宪薇是被树枝“刮伤”,便是给这事下了个定论。
事情了解,并未伤及己身,但小古氏心里全然没有一丝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