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边全神贯注地擦拭长剑,连自己坐到他身边也没有抬头回应的男人,翩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还用清茶漱了口以保证身上没有一丝酒气,但是怎么就忽略了墨十一这个无处不在的密探呢。刚刚答应了要坦诚相对,就被发现了擅自饮酒,也难怪西门吹雪要生气了。
室中悄寂无声,红红的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淌,聚积在烛台上,宛若点点梅瓣。静谧的夜色,晕黄的烛光,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开始还在托腮思考怎么解释的翩跹很快就被对方微微抿住的唇角吸引了注意力。都说男人最性感的时刻就是他认真做事的时候,练剑的时候因为要凝神于心神相合不能分心观察,眼下却没有那样的顾忌。
黑如夜色的长发并未束起,丝缎一般披散在雪白的长衫上,将原本冷峻的轮廓衬托得柔和些许。男人身周若有若无的剑气弥漫在室中,在旁人只觉凌厉冷锐,对于翩跹却惟觉亲切。抛开繁复的思绪,翩跹试着将自己柔软的纤手搭上了微冷的臂膀,感受到默许之后,头也轻轻靠了上去。雪白的丝帕顺着西门吹雪的手势一点点拂过剑身,就像有人在轻抚着自己的脊背一般,催人入眠。
灯花爆起,右肩一沉,西门吹雪随手把丝帕抛在桌上,还剑归鞘,顺势抱起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的翩跹,举步就要走向床榻。
屋内的阴影中传来一声尴尬的轻咳,明知道会让庄主不悦,墨十一还是硬着头皮进言道,“小姐如今既非年幼,又未过门,男女同处一室已是逾礼,岂能同床共枕?还请庄主送小姐回房。”
见西门吹雪毫无停步之意,墨十一连忙大喊,“庄主您可以不拘礼法,但是您也要为小姐设身处地地想想啊?”
“嗯?”尽管只是一个单音,但是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还是停止在了拉开床幔的那一刻,墨十一擦了擦冷汗,趁着西门吹雪已经难得的迟疑一鼓作气说下去,“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可以用剑解决的,比如人心,小姐将来如果要名正言顺地接管庄内事务,必须能够服众才行。想要使人信服,无非才德二字,小姐的才华自然不必多提,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德行更会带来好的名声。您固然可以禁止众人议论,但是一旦小姐被认为失德,就很难改变在众人中的形象,旁人的议论带来的纷扰,这不是上位者可以阻止的。所以为了小姐的未来,还请庄主送小姐回房休息。”
“我与翩跹本为一体,他人妄言,与我二人何加?”眯了眯眼睛,西门吹雪不以为然道。
“小姐现下沉睡,人事不知,庄主又何必替小姐做主,若是小姐事后得知,也未必会开心啊黑金狩猎者。”顶着不知何时充斥了整个房间的凛冽气势,墨十一单膝跪地,努力抬起头大声道,“您和小姐再亲密,毕竟还是两个人啊!”
同样清冷如水的月色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女孩幽幽地述说声似乎还在耳边,“我不仅仅是你的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不知压抑了多久的声音带着平日里不会出现的苦涩,全然看不到天真活泼的影子。西门吹雪低头看去,怀中的少女安详的睡容和醉酒后挑眉自嘲的神情重合在一起,嗓子里吐出的低沉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你说当如何?”
萦绕在周身的压力散去,墨十一卸下了浑身劲力,只觉衣衫已经湿透了半边,起身道,“若是庄主今夜不愿送小姐回去,不如连夜启程,尽快赶往京城,车马早已备好,小姐在车上一样可以休息。”
沉默良久,冷冷吐出一个“可”字,西门吹雪放下翩跹,劈手挥落帐幔,拂袖而去。墨十一倒步退出庭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正要去安排出行,冷不丁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反手擒拿,墨七幽幽地声音传来,“如果不是我晚上睡不着溜出来游荡,你就要不告而别了么?”
墨十一的确是之前就打好了主意要连夜离开。女眷饮用的酒里都掺了些许无伤身体的粉末,和着西门吹雪住处附近的花香便能催人入眠,水榭中的少女们不会涉足庄主所在的庭院,西门吹雪也不会和女眷共饮,所以,中招的只会有翩跹一个人。而墨十一无比肯定地是西门吹雪一定会下意识地留下沉睡的翩跹,也一定会顾忌到翩跹的名誉,这时候,还会有比连夜出行更好的选择吗?
墨十一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当墨七一脸失望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够残忍地承认对方的猜测,一次隐瞒带来的是更多次的隐瞒,想要回避依依惜别时的伤感,就要承受被发现后的询问。不愿伤害墨七的感情他只有否认。好在墨十一的演技足够好,而他面前的人即便是在质问,也没有失去对他的信任,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庄主连夜吩咐前往京城。”就看到了墨七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就知道小十一你不会偷偷跑掉的,呐,幸好你还没走,我刚找出来了这个。”
摆在面前的是一个镶着红珊瑚的精致银盒,叩开机关,深红色的绒布上玉清色的佛像手持两朵莲花,与墨十一平生所见皆不相同,形容端庄,却也不像是邪神。还没等墨十一主动询问,墨七就挠了挠头,主动交代道,“我之前不是被人关了一段时间么,逃出来的时候顺手救了一个外族的少女,后来和她分手的时候她说是家传护身的宝贝,酬谢我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