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绝对算得上是行动派的强人,才生出要去南巡的心思,第二日就下了旨,要各部院配合做准备,定于半个月之后动身启程。
在那之前,胤礽已经与胤禟透露过了由张诚等一干洋人传教士陪同要他出使欧罗巴洲的意向,胤禟一听便摩拳擦掌,点头如蒜捣地答应了下来,兴奋得恨不得即刻就出发。
在出发之前,弘晳被胤礽给叫了来,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大堆,要他听七叔和十五叔的话,要多聆听内阁官员部院大臣的意见,切不可盲目做主。
弘晳认真听着,最后皱着眉问他:“汗阿玛,儿臣是皇太子,您既然让儿臣监国,为何儿臣不能自个做主?”
胤礽手指敲上他的脑袋:“你自己做主?你才几岁大就想自己做主?”
“儿臣听人说汗阿玛在儿臣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自己批示奏折从容不迫与群臣对答如流了,汗阿玛可以儿臣为何不可以?”
胤礽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无言以对了,最后无奈道:“你要自己拿主意也行,不过需得过问过你七叔,他觉得没问题才能敲定下来。”
“好。”弘晳满口应下。
胤礽继续叮嘱他:“朕不在京里,你还是得念书,不许贪玩,各项功课都不能荒废了,朕回来会考问你的。”
“不会,我不贪玩,”弘晳认真答道,想了想,问胤礽:“汗阿玛,您让那些洋人师傅给儿臣讲西学,为何不让其他人也跟着儿臣一块学,上一回儿臣随翰林院的师傅出宫去官学走了一回,发现他们就不用学这些,只有儿臣一个人学了以后也用不上啊,儿臣就算拿出来说下头的那些官员也听不懂,还当是什么奇巧淫技呢,那又有什么意思大生化时代。”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弘晳会这么说:“你觉着那些西学学着有用吗?”
“当然有用,”弘晳点头:“从前汗玛法也会跟儿臣讲那些,他也说那些东西管用,儿臣还问他既然管用为何不能在全国推广,汗玛法却说我们自个学一学长个见识就算了,没必要叫太多人去学那些东西,以免有人学得多了想法多了心也就野了不好驾驭了,但儿臣却以为,一味的愚化奴化教育却也不可取,要支撑起一个强大的朝廷国家光靠上位者有远见卓识未必就足够了,下头的人目光太过狭隘短浅了即使我们学得再多用到他们身上去也怕是收效甚微,国以民为本,那些普通民众成日混混沌沌,这个国家又如何能进步?不让他们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不让他们知道别人已经走到了哪一步,怕是那些满腹经纶却其实只会纸上谈兵的士大夫兴许还成日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里不可自拔……”
“够了,”胤礽低喝:“弘晳,你话太多了。”
弘晳看胤礽沉了脸当真是有些不悦了,扁了扁嘴不敢再说。
“这些话都谁教你的?”胤礽心知他指派去给他讲学的洋人师傅只会讲课必然不会说这些,一定是有其他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没有。”
“说实话!”
“……张师傅。”
胤礽当下吩咐贾应选:“派人去把张廷玉给朕传来。”
弘晳赶紧求情:“汗阿玛您别怪师傅,都是儿臣瞎说的。”
“你回去吧,朕没打算怪他,不过是传他来问话而已。”
“可……”
“回去!”
张廷玉是张英的儿子,也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本与年羹尧是同科考生,不过那一次年羹尧因为牵涉进科场舞弊案里被禁考了,直到去年才再次中第入了朝堂,又立刻被胤礽外放出了京,而张廷玉则在胤礽甫一登基之时就被提拔入值了南书房,成了胤礽身边的近臣,之后更是被指派去给皇太子做讲学师傅,说起来也算是沾了他爹的光的了。
被传召的人很快就来了,跪在地上与胤礽请安,胤礽也没让他起来,冷声问道:“太子说的那些空谈天朝上国的话都是你教的?”
张廷玉低垂下头,回道:“微臣逾越了,还请皇上责罚。”
胤礽怀疑问他:“你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你接触过西学?”
“微臣之前从未曾读过西学,只是微臣在入京之前曾经在河北肥乡的漳南书院学习过一段时日,颇有些感触罢了。”
“漳南书院?与其他地方教的有何不同?”
“确实有不同之处,漳南书院奉行‘真学’、‘实学’之主张,教授的内容宽泛,涉及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火、工、虞,无一不学,习传统八股时文者,则多是为了应对科考取功名,后来微臣入朝为官,偶与那些洋人师傅闲聊起,发现书院这真学实学的主张与欧罗巴的西学理念是有共通之处的,也是有他们所推崇的,微臣以为,若是能将这种教学举才方式推广开来,必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胤礽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朝廷科考以八股取士不应当?”
“微臣听人说过一句话,‘八股行而天下无学术,无学术则无政事,无政事则无治功,无治功则无升平……’”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草根逆袭路。”胤礽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
张廷玉镇定道:“皇上问起,微臣也只是实话实说,微臣以为真正有才之人绝非张口之乎者也泛泛空谈夸夸其词之辈,能做到经世致用者方是良才。”
胤礽微挑起眉,目光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