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山,桑红知道自己最好快点赶回旅馆,除了安全需要之外——额,安全,什么时候她也需要担心安全了?看来妈妈这职业还真的很难做。
毕竟出来了一整天,有些累了。
累?
桑红挑了一下眉头,她只要能休息好,极少会产生累这种感觉,难道怀孕了,连身体都开始虚弱起来了?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丝毫都没有鼓起来的征兆的平坦的小腹,她觉得自己曾经渺茫的期待有些殷切起来。
这几天在高速路上的游荡中,她常常会忘记自己是个孕妇。
有时候她觉得会不会是医生给她拿错了检查时的彩超片子,误导了她?因为她到了现在,除了偶尔有些容易疲劳之外,恶心呕吐之类的怀孕反应,压根儿她就没有一点表示,身体强悍得让她觉得羞愧,一点儿都没有身为孕妇的娇弱。
她甚至有点欣喜于白皙的鼻梁上出现的几粒浅褐色的雀斑,因为这似乎是她腹内的小家伙调皮地赐予她的明证。
踩着冻得硬邦邦的柏油路,迎着有些过于刺骨的寒风,桑红把头裹进了羽绒防寒服那厚厚的带着一圈柔软皮毛的帽子里,这里的天气太冷了,到了下午三四点,太阳就失却了温度,到了现在这傍晚时分,铺排在西面甜水河上空的晚霞映着山野上的雪层,有种华丽的虚假感。
大街上的人影明显地稠密起来,仿佛很多人都是某些昼伏夜出的动物,很多手工零售的摊贩推着小车出来,停在某些固定的街角,一些拖着懒散的步态噙着粗粗的褐色雪茄的男人多了,带着暖色的灯光从街道两侧的商铺里铺设出来,粗野的笑声、喊声、音乐声、歌唱声也都关不住一样,回荡在街面上。
暮色渐深,人影幢幢,桑红分明地感觉到了比白天热闹得多的气息。
她不是来旅游的,无意于被摊贩们青睐,步履匆匆地穿过街道,走向另一头的街角。
天已经黑了起来,女招待看着她走进来,有些好奇地打量她,这个女孩子也太奇怪了,天刚刚擦黑,夜生活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又没有啰嗦的老妈管束,这个年龄正是夜不归宿的叛逆期,她为什么不去镇里的酒吧喝一杯?
店里的女招待看到她回来,问她吃过饭没有,桑红摇摇头,于是她招呼着从厨房里端出来食物送到了桑红的房间。
桑红看着盘子里的蔬菜色拉,配在一旁的烤好的面包片上边涂着极薄的一层松露,胃口好了很多,把狭窄的门缝也敞开了很多:“这里的蔬菜是不是很贵?”
“整个冬天蔬菜都是很贵的,不仅仅是这里,哪里都一样。”
女招待很随意地解释地解释着,眼睛透过桑红窥视了一下她身后的房间,似乎有些担心桑红偷偷地在房间里吸毒一样。
桑红接了食物,静静地注视她,她连忙微笑一下:“吃完后可以把餐具和需要干洗的衣服放到这里,我会及时过来取的。”
桑红顺着她的目光注意到门外的一个挂在门边的木架子,随口问了干洗衣服的价钱,她刚刚换下来的厚棉袄是需要干洗一下,不过听了那和衣服价钱差不了多少的干洗费,那个念头顿时熄灭了,客气地道了谢。
女招待帮着桑红关上了房门。
桑红转身坐到房内,坐在桌子边,开始默默地吃饭。
吃饱之后,桑红盘腿坐在暖融融的里拿出来,开始一个人打发时间。
她不想打开国内的网页看,自从亲眼看到自己的葬礼之后,她就不想再重温那凄惨的一幕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不想一个人在故国的新年里再承受飘零的悲苦。
甚至她压根儿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宋书煜,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在想她?
可是,无论如何,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这些回忆和怀念只会让她更加的虚弱。
桑红开始把自己的新身份输入到互联网上边去查询一些信息,和她同名同姓同籍贯的名字叫做黄一鹤的人,只是在一个链接里她就看到了很多个,至于有没有美国的绿卡,她不知道。
耐心地一个个地看了,她终于确定了,她的新身份是一个无比安全的身份。
拿起那个信封,看着黄一鹤薄薄的人生经历,她一项项地检阅着这个平凡到不起眼的姑娘,二十二岁,她有过什么样的人生经历?她可也曾爱过?她十几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心跳如鼓地羞涩地爱过?她死去了,她爱着的那个人呢?
桑红担心笔记本的辐射影响到胎儿,就把本本放到了床头的小几上,自己拿着那份复印的档案看了起来。
她竟然在一份材料上看到了黄一鹤的电子邮箱。
想要了解一个人,通过她来往的信件了解,是不是条很好的途径呢?
桑红输入了她的邮箱,先后组合了她的出生年月的数字顺序,轻易地就破除了她的邮箱密码。
这么简单?桑红有些哑然,这样的密码,这个姑娘显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个性。
最近的邮件竟然出现在半个多月前,是一个由俄亥俄州南部的一家电话公司发出的最后的类似于通牒的账单——二百八十美元零七美分,上边声称如果这个月内她不还了长期拖欠的七百二十四美元零九美分的账单,这样的数目已经足够向银行提出信用卡冻结的申请。
桑红费了很大精神才搞明白了,这个名字叫做黄一鹤的姑娘,似乎出现债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