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又平静无波地在水面上漂浮了整整一天。
应该就到了繁忙的航道了,可是她们茫茫的视线之外除了水还是水,连一点异物都看不见,连那艘没有被漩涡卷走的救生艇也没有了踪迹。
桑红的大脑漫无目的胡乱想着一些宿命论的悲剧,如果莱利说的有关人类轮回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当真已经造了淹死在大海上的结局?
这是她一生第一次接近大海,可是她的灵魂却无数次地幻想过海边的风景,这是不是昭示着大海就是她灵魂深处的向往,毕竟,在这之前的岁月了,大海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本性还是善良的,她努力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不愿接受命运的摆布而已,可是,这两天她拿着枪已经从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定力中走远了——她不再会为自然界的其他生命充满怜惜,她射向叶太岁的子弹毫不犹豫,充满仇恨,她射向天空中无辜飞翔的小鸟,一颗子弹都没有浪费,她射向海里的大马林鱼,一枪就击中了它的脑子。
当一个人置身于冷酷的环境中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冷酷,因为她有更恐怖的参照,比如那些把人肢解贩卖的叶太岁他们的所作所为,她会在内心安慰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使自己遭受厄运。
可是,她能问心无愧地说,那艘消失在漩涡里的救生艇上边的生命都应该走向死亡吗?
即便他们该死,那推动他们走向死亡的手掌,也不应该是她们。
她在一点点地反思灾难发生前的细节,开始相信这或许就是她从来都不愿接受的命运。
幸福从来都不属于她,无论她如何努力地争取。
那个美好的天神一样的男子,他注定是让她仰望、可望不可即的美好所在。
此刻,她觉得所有的自尊都不再有底线,如果能够和他依偎相守,什么自尊,什么理想,什么个性,她都可以不要,她就想那个能给她安全感的宠溺她的怀抱。
别的女人都能夫贵妻荣地安享荣华,她为什么就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呢?
别的女人都能隐藏了理想,把夫家的一切当做生活的重心,为什么她就不能做呢?
为什么她要幻想着,一生一世地把那个了不起的男人心心念念地囚系在自己的身上,为了缓解沉重的婚姻生活的到来,一再地说服自己尽量地保持自我,保持魅力,保持让他永远都渴望的神秘感呢?
看看她的任性带来了什么?
她连最平凡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都失去了。
她从来没有和现在这样怀疑过自己的生存的价值,如果命运都注定了,一切都是徒劳。
如果悲剧注定要发生,不是人类的力量所能抗衡的,为什么让她临死之前受尽折磨,还要看清楚自己赤裸裸的恶劣本性,看透自己骨子其实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
将近黎明的时候,她们的救生艇开始剧烈地颠簸,时而冲上巨浪泛着黑色泡沫的顶峰,时而跌入地狱一般幽深的浪底。
她们惊恐地看着自己被黑色的海水组成的水墙包围着。
桑红机警地一滚而起,把不久前捡到的一个压在船尾的铁锚用力地推到了船头,压住那几乎被风掀翻的船头,莱利和景甜已经抓住了飞扬鼓涨的船帆,小心地把握风向。
此刻,她们只能也必须应着风,祈祷她们能从在和铜墙铁壁中突围而出了。
大家彼此抓牢了,就像桑红本能地抓到自己信念的碎片一般,只要能思考能行动,她们就不能屈服。
四个曾经壮硕的老女人紧紧地握着船桨,拼尽全力地划动着。
虽然她们都不是这恐怖的狂怒风暴的对手,可是她们依然从并肩作战中看出了彼此坚定的信念,大家都开始对她们的努力心存感激,看着她们奋力划桨的样子充满了崇拜。
即便是徒劳,所有人都没有放弃。
大海的狂暴显示出它骇人的摧毁一切的力量,劈头盖脑地砸下来的倾盆大雨,砸得她们的面颊生痛,可怕的锯齿状的闪电,几乎把天空撕裂成两半。
“雨水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被太阳的烘烤几乎晒干的女人们半晌才明白竟然下雨了,这对她们来说,不是毁灭一切的暴风雨,而是解救她们焦渴的甘霖。
那些浪头有多高?
桑红此刻连怕都不怕了,那样堪比三四层楼高的浪头此起彼伏,到处都是。
她们的救生艇有时候爬到浪尖上边还会停留一会儿,然后就像雪橇从高高的斜坡上滑下去一样掉落。
她们白天填饱的胃肠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翻滚。
她们也不不是总能压着浪头前进,有时候浪会劈头盖脸地掀到她们的身上来。
救生艇里已经积下了很深的水,几乎要没过她们的膝盖了,但是救生艇还没有沉没。
几个瘦弱的老女人,包括那个拒绝划桨,拒绝舀水的老女人,都拿着器具疯狂地把救生艇里的水往外舀。
景甜和莱利也不再抓着那帆布了,加入了舀水的队伍中。
桑红英勇地站在桅杆边,紧紧地拉着那紧绷的缆绳,她的手臂都被勒得麻木了,可是她知道不能松手,只有这样的角度,才能让船头对准波浪前行,她们才有越过这片狂暴海域的可能性。
救生艇在大海里摇晃剧烈,她们甚至都不能把水准确地倒到大海里就会直接跌倒在船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