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警察要抓一个人,有时候很难,出动大量警力费尽周折也未必能抓到,有时候又易如反掌。比如春天抓老赵那天,早晨太阳刚冒红时,老赵已在静静的林子里坐很久了,黄牛啃噬青草的声音在寂静淡淡的雾气里听来就像一阵阵美妙的轻音乐。花头镇那片绵延数十亩的河滩林子里,扑出来一团浓重的闷香。林子里除了槐就是桃、李、杏、梨,夹在一坡映山红中。老春初夏,槐绿杏青,李肥梨瘦,自是一番景象。
老赵外号叫赵小鬼儿,十里八村挺有名,一是这人犟,有事没事愿意拔个犟眼子,不拔个脸红脖子粗,不辩出个理表,不分出个公母,不拔得满嘴冒沫子轻易不会拉倒。再一个就是贪,刀条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既有传统农民的狡黠又有不法商贩手脚不太干净的混合奸诈。
如果单从貌相上看,判他个十年八年也许不冤枉。一个祖祖辈辈不曾离开过锄把不曾出过山沟的土生土长乡下人,由于当兵见过世面,眼下也跑生意,也做承包户,还神差鬼使地成了万隆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小车司机,盖起两幢四开八间的红砖大瓦房,过起从前地主吴大卵子也没能过上的好日子来。清新空气中鸟儿的啼啭啾鸣,一阵阵让赵小鬼儿愈发感到太平盛世的滋润与满足。
林子背后是条河。一个穿花衬衫的姑娘站在河对岸的土坎上对着白雾这边喊说,“爸,吃饭啦!”
赵小鬼儿差点睡着了。尖利的喊声让他睁开颇有点生涩的眼皮,歪头回应一声知道了,又赖在地上片刻,才懒洋洋起身拍拍屁-股上有些潮湿的碎物和泥土,背对着河沿撒了一泡黄亮亮的尿水,打算把牛拴上回家吃饭。
自从到公司上班,这还是头一回休假,刚起脚还没站稳,震耳的喝令声便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喝令声好象一支呼啸的鞭子,把栖息在林子里的几只小鸟惊得跌跌撞撞地飞走了。
“站住,别动!”
几条黑影从不同方位冲到面前,象拿大顶一样七手八脚将赵小鬼儿按倒在地,扭住胳膊。他还想挣扎,但他的这一想法大大地错了,几双专门抓人的年轻大手是不会让他随便得逞的,反倒是把他钳得更狠也更没招架之力了,弄了个嘴啃泥。
证实了他就是赵小鬼儿——赵吉林,抓他的人申明他们是刑警队的,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抓他。“我犯什么法啦,你们抓我?”一向感觉良好且平时以嘴硬出名的赵小鬼儿虽然不敢再挣扎了,但嘴巴一旦离开地面还是没倒腔。来人一针见血地问他说,“你偷的凌志弄哪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斥问让老赵更加发懵,“凌志?啥凌志?”这时,他的老婆孩子一个个噼哩啪啦发疯似的跳着不太深的河水朝赵小鬼儿被抓住的河对岸跑来。看热闹的村民也一下子把河边挤满了。
“让开,谁要是敢妨碍执行公务,别说我们不客气了!”来自滨江市公安局南关分局刑警大队的警察三番五次严正警告后,赵小鬼儿的老婆孩子就只剩下哭声了,不甘心地一步一趋尾随在后面。赵小鬼儿身子打挺不想走被拎了起来,直到被连推带搡地弄上警车,嘴上也没倒腔,一个劲儿问他到底犯了啥事?“没证据凭啥就抓人?”
警察告诉他的只有一句话,“别罗嗦,到地方会让你看到证据的!”警车停在百米外几户人家的日光温室后面,难怪来时没听见动静。一阵砰砰啪啪的开关车门声。警车猛地朝前一纵屁-股后面在乡村老土道上留下一溜儿呛人的蓝烟,走了。
偷盗万隆公司的一辆凌志车,那是老赵有口难辩懵懵懂懂的罪名,他对那个罪名有着本能的反感和抗拒。可是就在昨天夜里南关分局接到公司报案,接着是市局领导电话,然后在一小区附近找到了那辆丢失的凌志,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清晨时分被抓住,上午就被强制带到小区指认现场。
现在,他不得不第三次在两辆警车的陪伴下奔向那个地方。而这一次,他不像第一次被带到那里时那样态度强硬,反应激烈。当时天上阴云密布,遮眼障目,凉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咄咄逼人,车内警察一句紧似一句地催问他,他却紧张地盘算着另外一个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说实话,他们根本不信,说假话我一辈子的名声不就这么完了吗?他们一个个长着能把人五脏六腑看穿的鹰眼,怎么非得认定凌志车是我偷的呢?老婆女儿的话他们当然也不信,他把清白的希望寄托在同车那只灵敏凶狠的警犬上。
其实警方找到车并不难。
难的是现在开始后面的事情。
……
据老赵交待,他到万隆公司上班时间不长,是公司董事长任天辉的一个亲戚介绍的。前天回家休息他哪儿也没去,吃完晚饭就看中央5套足球,正在热闹,停电了。除了开车挣钱养家糊口就是为球痴为球狂的老赵一看电视冷丁没影了,摸黑直跺脚。
他摸起手电筒到院里去,走到街上碰见邻居老王。老王说,你家也没电吗?老赵见全村一片漆黑,说:“哪有啊?我这不出来看看,咋事呀,这不熊人嘛,停电也不告诉一声!”两个人站在当街大骂了一通变电所,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电,老王也是个准球迷,两人回去推出自行车,屁-股一歪,由于车座太高,上了好几上才歪歪斜斜骑上奔变电所方向而去,想问问电什么时候来。
到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