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早晚天气转凉,特别是一到半夜,黑山就刮起阵阵冷风。奴隶们的牢房里没有生火,只铺了稻草和麻袋片,又没有棉被御寒,因此很多人都冻得生了病。
梅素歆这两天也不停地咳嗽,天骄很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梅素歆的额头微微有些烫,或许是天骄怀中温暖,他迷迷糊糊地一个劲儿地往天骄怀里缩。
天骄忧心忡忡。连续几天来,很多重病不治的奴隶都被抬了出去再也没见回来。
大家心知肚明,看守决不会把药材浪费在低贱的奴隶身上。等一批奴隶死光了,她们再抓一批回来就是。
慕容汐羽有些焦虑地往牢门外探头,她今早将梅素歆的情形偷偷与吴燕说了,百般哀求吴燕一定要想方设法拿些药来。
梅素歆昏昏沉沉,断断续续开始说胡话。
天骄猜他可能在做噩梦,他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又喊天骄、虎妹等人的名字,后来连段红袖也骂了几遍,可见旋风寨的伤痛一直深深埋藏在他心里根本难以抚平。
望着梅素歆紧皱的眉头和因为生病涨红的脸颊,天骄心如刀绞。
她得承认,起初,她从未想过要和梅素歆结成夫妇,即使梅素歆托虎妹来询问她的意思,她对梅素歆那时也只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怜惜,并非一见钟情的爱恋。
一个出身候门,一个出身草莽;一个自幼生长在京城,一个打小混迹在山林。本来生活环境与家世背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根本没可能有任何交集。然而,一切都似乎是天意,看似不会发生的事却因为某年某月某日的偶遇变成了宿命。
出于死牢中对羽寒的愧疚,天骄一时冲动和义愤替梅素歆抵挡了官差的**。
在她看来,她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也惟有这样,她的良心才能稍安。
在旋风寨养伤之时,梅素歆对她的关切照顾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起初她不过是认为梅素歆想要报答她的恩情,当后来得知梅素歆对她中意时,她仍旧觉得梅素歆更像自己的哥哥一般,对梅素歆敬重多于喜爱。
天骄自认她并非一个滥情的女子。尤其在有了邱牧和苏垠雪之后,在经历了纪家的巨大劫难之后,天骄觉得她根本没资格给与任何人幸福。
可为什么忽然想要和梅素歆结成连理?
这个问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天骄反复拷问过自己的内心。
旋风寨的失陷实在太震撼太惨痛了。惨痛到一夜之间哀号遍野,虎妹等几个月来同自己有说有笑的姐妹们都无辜惨死在轩辕沐风的屠刀之下。
眼睁睁看着旋风寨的悲剧,天骄忽然联想到纪家。同样是一夜之间大厦倾覆,同样是许多无辜的人受到了牵连。自己被凌陌晓利用,梅素歆被段红袖利用。她们都是劫难的幸存者,然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内心深处所遭受的伤害经过多少年都无法消除。
临去军营的前一晚天骄心情错综复杂。
这一去生死未卜,或许真的该了偿梅素歆的心愿。
天骄在与梅素歆结合的那一刻仍旧是同情大过爱恋。可自从到了黑山的这两个月,每日与梅素歆相依为命,她忽然明白了一直隐藏在心里最真实的感觉。
梅素歆只是个出身草莽、资质平凡的男子。论容貌身份他不及邱牧,论温柔妩媚他不及羽寒,论武功智慧他不如苏垠雪。
然而他所拥有的是与天骄一样的惨痛经历。大多数时候,两人之间根本无须多谈什么,一个笑容就能给对方安慰。
要一个人独自面对各种折磨是件分外残酷的事。一同承受鞭打、呼喝、欺凌,一同忍耐、坚持、抗争,在彼此的眼神中就能体会到温暖和鼓励,在拥抱中就能延续活下去的勇气。
感情像一颗种子,在相互依赖与被依赖的同时不断茁壮生长。
已经谁也离不开谁,失去任何一个,都好像会失去活下去的力量。
天骄和梅素歆之间谈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爱,而这种默默无语的陪伴已经是天下最纯挚最坚定不移的情感。
想到此处,天骄越发搂紧了梅素歆。
这个男子是上天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赐予她最大的幸福。
或许这不算是爱情,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爱情?
因为相伴走来的这条路,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牢门一响,吴燕快步走了进来。慕容汐羽赶紧迎上去,“吴管事,我拜托您的事情……”
“我没找到别的,听说这草药汁可以去热,你们凑合用吧。”吴燕刚把草药丢给慕容汐羽,外头一个看守就匆匆忙忙喊她,“吴管事,您在不在?”
“在这里,有事吗?”那看守寻到吴燕,迫不及待地俯耳说了几句话。吴燕顿时面色惊愕,随即丢下慕容汐羽快步走了。看守瞥见了慕容汐羽手里的草药,慕容汐羽急忙将两手背过身去。要换作往常,看守的鞭子早雨点般落下来,可这次那看守竟什么也没说匆匆追赶吴雁而去。天骄特别留意到那看守眉头紧皱,神色还颇有几分慌张。
梅素歆喝了点草药汁,清晨时分真的不再发烧了。可就在这时,牢房外忽然加了双岗双哨,戒备比往日森严近一倍。
天骄预感这颇不寻常。慕容汐羽则说:“姐姐不用担心,或许是又有人逃跑了。上次有人逃跑,也是这般草木皆兵的。”
“或许吧。”天骄半信半疑,因为她透过木栅看到今天负责驱赶奴隶下矿的竟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呼总管,吴燕则站在旁边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