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敏华眼见着一只青玉雕万寿菊花的长方形枕头从帐子里飞了出来,吓得赶紧拉了容太妃一把。玉枕擦过容太妃的衣服,落在厚厚的毡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打着滚儿,撞在花梨木椅子腿上,然后发出“咔擦”一声轻微的响声,想来是撞裂了。
庄敏华气得牙痒痒,这老太太也太狠心了吧!这样的枕头要是砸在人的头上,岂不是要砸得人头破血流。宣了人过来,却倒打一耙说她们过来耀武扬威的。怎么会有人这样颠掉黑白呢!
容太妃咬牙跪在地上,只觉得王爷在世前的那些情景再现了。若不是儿媳手快,拉了她一把,现在恐怕她都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了吧!容太妃心里隐隐闪过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她想太后怎么不死在鸿德楼那场动乱里呢!但很快她就按捺住了,她唾弃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若是王爷知道她这样想他的母后,怕是不会原谅她吧!
太后听见响动,一把捺开帐子,看着床下跪着的容太妃婆媳,冷冷道:“怎么?故意跪在我床前,气得我扔出枕头,万一砸得你头破血流,你也好借口跟寒儿告状是吧?”
庄敏华无语,这是无理取闹吧!怎么都是你有理了。
岂料庄敏华念头还未转完,太后的火就转向她喷,“打扮得这样妖里妖气得做什么啊?你不知道咱们大齐皇室宗室都死了一堆人啊?兄弟辈的叔伯辈的就是也爷爷辈的都有,你穿成这样给谁看呢?是不是下回我躺下了,你也敢这样打扮啊?”
庄敏华被太后一席话差点骂晕了,然后后知后觉的才想起确实如此啊!真是失策,怎么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她偷偷看了一眼太妃,容太妃愧疚的看了她一眼,这媳妇年轻不懂事,她做长辈的难道不知晓。谁知道她们婆媳只想着怕后宫的人刁难,却把现在一堆人没了的事给忘记了。终归是她太久没有出去交际,把人情世故都给生疏了。
太后骂完庄敏华又骂容太妃。“你做小辈的不知道,你做长辈的就不知道提醒啊?真是白长了这么多年脑子。”
婆媳俩被太后喷得狗血淋头,好容易太后骂累了,又躺回去了。临了还说了一句。“你们继续给我跪在这里,你们一个以后是太后,一个是皇后,我不好让你们去人前请罪,以免丢了我们皇家的脸面。我这里罚一下你们。让你们长长记性。日后若是御史弹劾,宗室老叔责怪,我这里也有话说。我这也是在教你们,这做太后做皇后可与做太妃做郡王妃不一样的……”
太后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趁着太后躺回去的时候,庄敏华偷偷看了一眼太后,然后大吃一惊。太后如今已然有了她原来年纪的样貌,不复庄敏华第一次见到时的年轻了。乌黑的头发也变得花白,原来光滑的面颊上了爬上了皱纹,果然是打击太大么?
只是这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坏了?上次赐侍妾好歹还有理有据。这次根本就是莫须有,胡搅蛮缠。
她哪里知晓,太后之所以这样又是下马威又是发作的,就是为了压服她们婆媳俩。在新旧势力交替时,再次建立自己的威势,不让后宫大权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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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富丽堂皇的室内,温暖如春,架子上的四方镂雕福字红木香炉从哪些镂空的缝隙里吐着袅袅青烟。
红木雕花鸟虫兽月洞门架子床上,挂着大红色的绡金帐子,一位中年美妇人戴着抹额歪在床上。满脸病容,她淡淡的问吴嬷嬷,“她们已经进宫了吧?”
吴嬷嬷心疼的看着皇后,“已经进宫了。宫人来回话的时候,她们婆媳已经进了慈安宫了。”
皇后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微微出神,慢慢的她说了,“本宫十五岁成为太子妃,二十五岁成为皇后。三十岁生下云儿,如今四十岁了,却丧夫失子。”皇后华丽的声线里慢慢带上了悲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本宫的父亲,丈夫,儿子都不在了。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
“娘娘……”吴嬷嬷哭了出来,边哭边道:“娘娘,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老奴怕你这样憋着,会伤了身子啊!”吴嬷嬷想到皇后娘娘听到噩耗,一下栽倒在地,醒来就一直发呆,直到现在娘娘都没哭过一声。这样可怎么好,太医说若是不发泄出来,悲痛积累于肺腑,日后可是大症候。
“呵呵,能出什么事,要出事早出事了。若是本宫出事能换回我的云儿,我出事又何妨。我的云儿才十岁,他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过完,他就这么去了,这是在剜我的心啊!”皇后猛的捶着胸口,双目赤红,“我好恨,我恨不得喝那些北蛮人的血,吃那些北蛮人的肉。嬷嬷,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还没看到那些北蛮人死绝,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娘娘……”吴嬷嬷哀声道,皇后痴痴笑了,她看着十指纤长的双手,“我的云儿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他好疼啊!我知道他好疼,嬷嬷,我抱着云儿的时候,云儿哭着跟我喊好疼。我可怜的云儿!啊……”皇后猛的拽进了锦被,指甲死死的掐进被子里,发出一声嘶吼声,终于痛哭了出来。那张绝望的嘶吼,犹如猛兽失去了自己的幼崽。
吴嬷嬷悲恸难耐,娘娘这是癔症了么?五皇子摔下来时,当场就没了。哪里还能被娘娘抱在怀里哭,如今连五皇子的遗体她都没敢让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