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出的生活是平静和枯燥的,康熙患病期间一直坚持在畅春园议政,而我便陪在康熙身侧,隔着明黄的纱帐,听众臣奏禀各类事项,偶尔也会在康熙的示意下,对各部所呈作答,也不外乎“准你部所奏待拟旨来看”、“此时容后再议”等等。

依稀间也能看到四爷的身影,只是他的眼帘从未因我的声音出现而抬起,我知道他在蛰伏,那平静的外表之下所暗藏的汹涌唯有帘后之人才能看的清楚,也因为如此心里始终有着一丝窃喜的欣慰。

风口浪尖我来就好,你只需要静静守候天定的宿命就好,你的守护我愿倾命而还……

第一次拿起御笔轻轻落在奏折上,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康熙眼中的落寞,仓央嘉措眼中的疼惜,手略有停滞缓缓写下“知道了”。

轻嘘一口气吹干墨迹,看向床榻上斜倚着的康熙,“皇阿玛,儿臣落下这一笔,便要硬生生接下其后的风刀霜刃,儿臣可不可以向您讨个便宜?”

康熙闻言有那么一丝晃神,仿佛还是当日庄宜院中的小九嬉笑着向自己讨要好处,可眼下的胤禟便是同一句话,问的竟是如斯凄凉,亦如自己的心境一般,微闭双眼握住仓央嘉措的手,回道,“但说无妨。”

“如果儿臣命好能够替皇阿玛分忧解难还则罢了,若是儿臣有个三长两短,请皇阿玛念在儿臣前前后后的功夫,千万善待儿臣的儿女妻眷,不求富贵荣达,只求平淡安逸。”

“就这些?”

“还有……永远不要告诉他背后的一切。”

“好。”

夜深,待康熙安置,我退出了暖阁,刚走没几步便被仓央嘉措唤住,“皇阿玛片刻都离不开你,这寒冬腊月的赶紧回去,你若病了,让我更挠头。”

“为何突然和他说那样的话?”仓央嘉措直视胤禟平静的问道,“你不是不知道结局,求这样的承诺有意义吗?”

深吸一口气,望向冬夜的天空,心里隐隐的那一丝烦躁瞬间膨胀开来,“我知道结局又如何?可我已经不一样了,历史上胤禟只是个贝子,而我已经是亲王了,睿亲王?!我唯一知道的睿亲王是不得善终的。”

“你害怕?”

“如何不怕?”我回望仓央嘉措,口气清冷的说道,“你也会怕的啊?!不然刚刚为何看着我朱批奏折会是那样的眼神?皇阿玛的衰落与无助,你会怕会痛会不舍。我亦如此。”

仓央嘉措无语,眼中又添几分凄凉。

“不管你是谁,你始终都是皇阿玛心里的那个人,一个人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便会患得患失,这也是皇阿玛要我离开胤禛的原因。”想了想我又说道,“如今回来我能做的依旧是疏离,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他却不能流露些许……是怎样的煎熬吗?!”

“胤禟,去见见他吧。”仓央嘉措疼惜的抚上胤禟的肩头,“既然决定置诸死地而后生,又何惧去见上一面?!”

“如何见?这一见,十年的分离,我一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和欲念,可我今后要做的就是不惜代价阻止他额娘的谋算,构陷他同胞的弟弟,甚至还要利用胤祥!”我苦笑着说道,“难道要他接受我刚刚爬下他的床,就拿起刀砍向他至亲这样的事实?!”

“你们……”仓央嘉措略带恍然的收回自己的手,“最不愿看到的便是这样,可……我却怨不起玄烨,命中注定随缘亦是苦。”

“情僧。”我脱下外氅替他披上,浅笑而语,“我们的缘分自己去修就好,你眼下要度化的便是自己的缘,莫理苍生疾苦,惟惜取眼前一人。”

说罢胤禟返身而去,只留下仓央嘉措独立寒夜,默默看着远去的背景,良久这才轻嘘一口气回转殿阁,胤禟说的对,我不是纳兰性德亦不是仓央嘉措,我只是这暖阁中一个痴心人罢了……

回去的路并不远,我却走的极慢,宇成跟在身后亦是无声无息,“宇成。”

“爷。”宇成轻声回道,“何事吩咐?”

“快到除夕了,有些事情是时候了断。”我望着幽深的夜空缓缓说道,“烟花还是宫里的好看些。”

宇成心内一惊,失声说道,“爷,那是四爷的……”却在看到胤禟沉静的身影后收了声,“奴才僭越了,只是当年若非四爷赶往江南……爷这样做只怕会寒了人心。”

“冬天本就是个适合寒人心的季节。”我笑着回身看他,“寒了人心才能放开手脚,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手指拂过腰间的珐琅盒子,那里有保命的药丸,想着当初唇齿之间的腥甜与爱怜,心里泛起暖意的瞬间却如利刃划过。

走了不多时便远远看到一人立在院门口,细细一看心下宽慰几许,几步上前,“五哥!”手已攀上五爷的肩膀,“这大冷的天,也不进去坐着?!”

五爷淡淡笑着,只盯着胤禟不语,来时心头的忧虑,都被眼前人自然而然的亲近悄然化解。有多少年没见了?!原想着胤禟历劫之后必有一番疏离、隔膜,如今这一声五哥,唤起的却是多少魂牵梦萦的思念。

“五哥,回神喽!”我见五爷不语,知他心有所思,便只做不知嬉笑着唤道,“这多年不见,如今见了,哥哥怎生还是一副沉稳样儿?!”

五爷笑着拂落胤禟的手指,复又握在手中,“都晋了亲王,还是这副泼皮样儿,可惜了这团龙蟒袍。”

低头看看前襟的绣图,却是一声轻叹,“天天在帘子后头还没沉稳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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