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点头道:“你妹妹现今搬在太太院后的三间房舍里,以备出阁,东西送过去罢。”贾琏笑道:“怪道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不曾见到二妹妹,正疑惑呢。”
说罢,径自往迎春房里走去。
迎春倚着栏杆正在串花,闻得贾琏过来,忙起身迎上,道:“二哥哥。”
贾琏自小便不曾对迎春另眼相待,故此今日竟是头一回正经打量她,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不觉心中一叹,脸上堆笑道:“你后儿就出阁,我来瞧瞧你,你有什么事做不得,只管打发人告诉我,我虽无能,好歹也是你的哥哥。”
迎春忙笑道:“哥哥好意,我自然知道,只是并没什么事。”这个哥哥虽未亲近过,可为了嫁妆一事,给凤姐好大一个没脸,迎春早知道了,心里自然感激非常。
贾琏叫人把添妆礼送上,道:“这是林姑爹家给你的,你看过,我叫人添到嫁妆上。”迎春红脸看罢,不由得道:“这太丰厚了些。”
东西不多,也非金银头面,除却几匹苏绣重锦,便是两幅名家真迹书画和两样古玩,其中一副黄花梨木棋盘并黑白玉棋子最受迎春钟爱。
贾琏笑道:“你是家里头一个出嫁的,也不算什么。”
出来后,便叫人将这些添到嫁妆里去。
次日,贾琏穿戴一新,定南侯府来请妆时,亲自送过去。
公侯之府结亲,两家自是张灯结彩,又是荣国府继元春省亲后第一件喜事,但凡远近亲友都齐来贺喜,排场之大,虽不及元春省亲,较之别家喜事却也热闹了几倍。
来道喜的年轻奶奶姑娘们都在屋里打趣迎春,羞得她低头不言,琳琅则坐在窗下跟惜春说话,惜春笑道:“听说出征西北的大军快回来了?”
不巧李纨听到了,回头笑道:“哟,那可是大喜。”
展眼一年,琳琅心里自是十分想念,思及即将团聚,自是欢喜无限,笑道:“哪里说来就来?几万大军还在路上呢。不过是前儿打发人来送了信,说抵达京都也就这几日了。”
众人都笑道:“恭喜,恭喜。”
琳琅谦逊不提。
用过宴,一干人辞别,预备第二天正日再来。
独琳琅辞过贾母并邢王夫人等,又去探视凤姐。
凤姐坐小月子,不能料理迎春出阁等事,偏病情越发重了,也不能出门,是以独在房中卧床静养,平儿却被她打发帮衬李纨了,因此琳琅进来时,只小红丰儿服侍着。
琳琅见她面色黄瘦,全然没了素日的精气神儿,不觉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如何调养的?人家调养只有越来越好的,偏你比我上次所见竟大瘦了。”
小红叹道:“哪里能好?二爷回来几日都没在房里歇过,只睡书房。”
凤姐忙啐道:“你这小蹄子多嘴什么?我稀罕他来不成?他不来,我倒能清净调养。”
琳琅听得其声虽壮,色却黯然,心中便知她并非无动于衷,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我听说,你虽在病中,也诸事谋划,到底是身子要紧,还是管家要紧?从前我便劝过你,好歹先养好身子,生个哥儿正经,不然,琏二爷渐行渐远,你后悔都来不及。”平儿进来听完琳琅的话,道:“奶奶说得是,偏我们奶奶听不进去。”
凤姐柳眉一竖,凤眼圆睁,怒道:“他敢!”
琳琅回思凤姐一生,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久将要添下红之症,半年有余方好,又有贾琏孝中停妻再娶,于凤姐而言,尤二姐之噩,秋桐之宠导致的妻妾之斗,她又生杀人之心,自己和她好了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如此行事,又添命案,不禁道:“你别不信我的话儿。我只问你一句,你并没有哥儿,挣下这偌大梯己,给谁呢?你夫妻无子,你想便宜别人?”
凤姐道:“我挣下的东西,怎会便宜别人?”
琳琅一言点出她最担心之事,道:“可你若无子,大房无嗣,琏二爷将来便是袭了爵,又能传给谁?还不是过继别家的哥儿?不是我说,但凡你有一个哥儿,哪里会过继?”
庶子不能承继宗祧,即便贾琏姬妾生子,也不能继承其爵,须得过继五服内别家嫡子。若不想便宜别人,除非贾琏休了凤姐,另娶填房,再生继室嫡子。可当世本就对女子不公道,琳琅又岂能眼看凤姐落得最后一从而令三人木的下场?
一旁平儿小红等都暗暗点头,这也是她们不能怪贾琏近日冷落凤姐的缘由。
凤姐面色惨白,无言以对。
琳琅叹道:“你我好了一场,别怪我危言耸听。”
平儿含泪道:“哪里能怪奶奶?这话,竟是金玉良言!我们奶奶真该好生想一想,为了管家理事,费了多少精神心血,掉了哥儿,垮了身子,二爷也恼了,几日不回来不理论,若是往常哪里会如此?我们这一房果然无子无嗣,将来还不知道便宜哪一个。”
转头又对凤姐道:“奶奶听杨大奶奶一句话,将养身子要紧,银钱再多,能买来长寿?”
凤姐仰脸不语。
琳琅道:“你这样聪明能干的人,十个男人都比不得,可行事怎么偏偏本末倒置呢?依我说,你再能干,都没有养一个哥儿来得好,待你生了哥儿,你管家理事岂不是更有底气?”
凤姐渐渐低下了头,半日方道:“且让我想想罢。”
琳琅便告辞出来,平儿亲自送到门口,感激道:“奶奶下回来了,再劝劝我们奶奶,我们不知道说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