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夜做了一个梦,梦里尽是他不曾记起的种种,其内容杂乱无章,有关于他自己的,有关于陆欺霜、沈如夜的,甚至有关于重渊的。但是因为其内容过度冗长繁杂,他只能捉取一两个片段。等到大梦该醒的时,亦只能记得发生在梦境最后的几个片段。

那是他年幼时的经历。

在十七岁那年,他回到了这个世界,但是对于自己十七岁前在这里的经历却一无所知。如今,记忆的闸被打开,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注视着自己的成长,还有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梦中的女子白衣翩跹,风骨如雪,但是拥抱着自己的手,却无比温暖。在人前,她是清冷淡漠的太乙剑宗之主,那个在私底下为诸人所不齿,但是从未有人胆敢当面挑战的强大的女子。但是在自己面前,她不过是个疼爱儿子的母亲。

……即使后来,她在他不到十四岁时、尚在闭关之中之时,就飞升离去的行为似乎看起来很不关心她的儿子。沈厌夜不知道母亲后来是怎么想的,但是在他年幼时期的记忆中,陆欺霜虽然是个严苛的母亲,但是她爱他。

当时年幼的自己连剑都拿不稳,但是她并未对自己心存怜惜,居然令自己维持着持剑的姿势,从晨光熹微一直站立到灯火如豆。自己当时亦曾怨恨过她的严苛,连滴水都未曾让他沾过。然而,她又何尝不是陪伴着自己站在日光下,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夜幕降临?做为法力高强的太乙剑宗之主,也许坚持一天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她为他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又怎么能说她不爱她的儿子?

“厌夜,你不要怪我,如果我现在不对你严加要求,终有一天,你将发现自己在无情的天道面前是如何的渺小。你不会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任由真正的天道和人设的纲常将你吞没。你会在咽气的前一刻咒骂我未曾开导你,直到死去,都不能阖上双目。”

“可是,母亲。”站在白衣剑修身边的男孩虽然年幼,却敏锐地抓住了母亲话语中的漏洞,“我们都是天道的产物,所知所感,皆由天道衍生,又怎么可能用天道的衍生产物来挑战天道呢?”

男孩的话让女子唇边露出了些许赞许的微笑,然而她的目光却怅然若失:“如果天道真的是不可取的,那么纵然它无情,我们作为天道的衍生产物,也只能接受。但是,我们却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世人的观点,即伦常。从古到今,时代更迭,永远是强者压迫弱者,然后再被新崛起的强者压迫。”

“可是,母亲,这并不能证明您刚才的观点。”男孩不依不饶,“您刚刚说,只要有了强大的力量,我们就可以挑战天道?”

“……嗯,是的,但是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等到我发现了天道的真面目后,倘若它真的是歧视、压迫、不平等的根源,那么我希望……我能毁掉它。”女子望着远方,声音轻柔,但其间夹杂的决绝却令人听之不忘。

“无论如何,我希望人与人之间能不再互相压迫,每个人在内心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同时尊重他人的权益。”

“我希望有一天,穹窿之上的仙神和九幽之底的幽魂能够站在一起。我希望这便是天道所愿。……如若不然,我便要让这高天下降,大地上升。”

……………………

沈厌夜在女子的声音中自沉睡中醒来,只是眼前却依旧是一片黑暗。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臂,却忽然被一人紧紧地揽在了怀中!

“厌夜……”沈如夜紧紧地拥抱着沉睡了许久,好像根本不可能再醒来的儿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三百年。”

沈厌夜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意,然后伸出手紧紧地回抱着身为月神的父亲,有些歉然道:“父亲,让您担心了。”

沈如夜摇了摇头,一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落在了沈厌夜的衣领中。当初日神羲和将昏迷不醒的沈厌夜抱回仙天时,他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那双幽深平静恍若归墟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数行干涸的血泪在他的脸上流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天帝陛下说,这是沈厌夜错悟天道,而背负的惩罚,只是天道却并未将他抹杀。这种现象,万古皆是罕有。除了他的母亲渡劫飞升之时,也因为错误天道的缘故受到了惩戒,但是依旧渡劫飞升的例子之外,自开天辟地以来,居然再无特例。

虽然双目已渺,但是沈厌夜却似乎并未受太大的打击。他感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体不断颤抖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入了自己的衣领,不由得轻轻推开了父亲。沈如夜不知他要干什么,在和他稍微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而沈厌夜却微微一笑,手指不偏不倚地摸上了沈如夜的眼角,轻轻擦拭去他的泪痕。

“父亲,您不必担心,虽然天劫夺取了我的视力,但是却为我开了心眼。”沈厌夜道。心眼已开,通常代表大道已成——虽然沈厌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错悟了天道。无论是心眼开启,还是成功渡劫,无一不在证明他对天道的理解没有错误。但是,天道又为何要剥夺他的视力?!

“……真的?”

沈如夜显然也明白心眼开启到底代表什么,但是他和沈厌夜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只见沈厌夜轻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去,对着屋内的其他方向说道:

“羲和姑姨,谢谢您来看我。还有……这位


状态提示:第六十五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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