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夜的声音气若游丝,但是在凌霄殿内的诸位仙人听来,却不啻惊雷,震得大家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高大华美的宫宇在之前明明是那么的喧闹,然而此刻安静得恍若坟墓,只有那肆虐的怨气卷了阴风,肆意地翻动着帷幔。
天帝终于坐直了身子,唇角边再也没有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搭在鎏金扶手上的手指握紧成拳,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内心似是正天人交战。他倏然站起身,繁杂富丽的长袍落在了地上,即使是极为轻微的声音,也让众仙回过了神来。大家都惶恐不安地看着天帝,脸上的神色或是悲伤,或是绝望。天帝环视了他们一圈,左手轻轻捻着那象征九霄帝君身份的权戒,沉吟道:“众位仙卿方才询问朕为何将尔等留下,现在便是答案揭晓的时分。众仙卿听令。”
殿中众人登时整衣下跪,然而天帝下一句话还未曾脱口,巫阳却陡然上前一步,直面帝君,惊道:“陛下,不可!就算您和我们一起舍命镇守了中天之台,而律法天君无法击败陆司命,这天地灭亡依旧是迟早的事!”
巫阳一向沉着冷静,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身为司掌预言的神女,她虽不曾直接被天帝告知意图,但是这一切已经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看得到天帝如此断决,也看到了这般断决的后果。天帝未曾责怪她的情绪失控,而是淡淡道:“那你说,该如何呢?”
巫阳秀眉紧皱,只是重复着她方才说的:“便取旧物续天罡。”
众仙都知她的预言虽然从未出错,但是她所能看到的未来一向是不全面的。因此她之前说那四句话,已是她的极限了。但是适才他们便一同商议了这些话的含义,大家尤其注重解释最后一句话。天罡,乃是天地正道,“便取旧物续天罡”显然说的就是“旧物”可以令天地气数绵延。只是,何为“旧物”?
众仙争论了一番,皆是摸不到头脑,这时便齐齐看向沈如夜,道:“望朔殿下曾是陆司命的丈夫,当是应该知道这‘旧物’为何。”
沈如夜本来就心烦意乱,能够聚起法力以鸿蒙观天镜向众仙展示沈如夜和陆欺霜的战斗,已经是十分勉强了。偏偏这个时候,皮球又被踢回了他身上——他忍不住没好气道:“陆欺霜冷情冷性,我于她不过是过眼烟云,又怎会知道这‘旧物’到底是什么……”但是,忽然间,他浑身一颤,便不再言语。众仙又急又喜,都紧紧地盯着他,连鸿蒙观天镜里的景象都不看了。
“望朔殿下,莫非是想到了什么?!”丹成问道。但是沈如夜却置若罔闻,只是喃喃自语着“冷情冷性,难道是……”至于“难道是”后面的话,就不说了。丹成实在焦急,便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两步,抓住了对方的肩膀,狠狠地摇晃着,“望朔殿下,没时间了!!”
望朔回过神来,捉住丹成的手腕,急道:“你且替我执掌鸿蒙观天镜,我要去一趟凡间!”
丹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但是沈如夜却跑得飞快,转瞬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众仙的视线中,竟然也没有请示天帝的意思。但是这也就算了,接下来他干的事情才叫众人咋舌——明明是白日,他竟驾了御月时的战车,直接向凡间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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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厌夜说出了投降的话后,陆欺霜便没有动作了。她看上去甚至有些惊讶——她以为沈厌夜会拼死相抗,却万万不曾料想“生”竟真的被怨气所侵蚀,愿意投降于她。她对沈厌夜的重视早已超过了一个母亲重视她的儿子,她将沈厌夜视作自己唯一的对手,因此对于他如今失魂落魄的形状,她不可谓不满意。但是,她唯一的对手,却也是这六界之中唯一懂她的人,她最是看不得自己唯一的知己竟如此痛苦。她忍不住托起了沈厌夜的上身,令他靠在自己怀中,指尖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
“厌夜,你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好生开心……”
然而就在此时,忽有人冷笑道:“陆欺霜,你难道不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吗?”
陆欺霜猛然抬头,才发现劫火剑灵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人形,此刻手中正倒提着原身长剑,冷冷地望着她。在一片阴风之中,他红衣翻飞如染血的旗帜,颈侧的刺青也妖异非常,全然不掩其邪魅形态。这一幕倒是让陆欺霜想起了当年御剑阁上,他被自己封印在试剑窟时的样子。的确,如今他的法力的确比当初高了许多,但是对上自己,他依旧没有胜算。
“如果你认为你能打赢我,就来吧。”
莲瑕冷哼了一声,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长剑一挑直向陆欺霜的命门刺去。陆欺霜也不着急躲闪,只是随便动了动手指,这遮天蔽日的怨气便顺着她的心意,分出几缕化作黑色的铁链,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打向了莲瑕。莲瑕挥剑迎击,然而那怨气终究不是实体,也不是灵力,他每一剑刺过去,都像是刺在空气上。早在之前沈厌夜拿着劫火剑和这些怨气缠斗之时,他就已经领教了这怨气的强大。他亦曾想着将这些怨气融于体内,但是这个法子才刚刚开了个头,他便险些被这怨念反噬了,故而在沈厌夜身陷危难之时,竟无法化形出手相助不说,竟连原身长剑也无法指挥。莲瑕和那怨气的锁链斗了一会,只觉得精疲力竭。
“你的主人都已经投降了,你为什么还不投降呢?”陆欺霜的声音传来,虽然两人距离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