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你为亲人师长,你又是如何待他的?”
风声孤绝。
女子的红衣摆猎猎飘舞,一眼望去,恍如烟云里凭生出一片烈火。
秦渔的眼神有片刻的柔弱和不忍,或是其它更加复杂的心绪;但又很快复还坚决。她平静开口道:“凤凰涅槃,浴火方生。你既是凤族,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每一个大风水秦门的后人,背负的都是数十万秦门先辈的命,本就该有为家族牺牲的觉悟。秦门要想血洗前仇,复现往日繁荣,必须行非常手段。不只是悦风,如果牺牲我自己能够达成目的,我自然一样去做。”
“好一个大义凛然,可惜用错了地方。”陆启明目光冰冷而不屑,道,“世上成事之法千万种,你却偏偏选了最可笑的一种。报仇?不知道的还以为悦风才是你的仇人!你究竟明不明白让他落在季牧手里意味着什么?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秦渔别开视线,道:“如果不是因为悦风,你又怎会心甘情愿进来?他这次为家族立了大功,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陆启明沉默,良久叹道:“今日我才知道,秦门是真的亡了。”
他的声音轻且平淡,却莫名激起了秦渔强烈的怒意。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陆启明,冷笑道:“你好像还没有认识到现实。不要多管闲事了,想想如何保住你自己小命才是关键。”
陆启明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秦渔咬牙道:“陆启明,你从没有在神域待过,还是太天真了。你知道么,我本来没有准备对付你,谁让你自己承认从没有回过凤族?在承渊与你身份重合的情况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稍作停顿,秦渔微笑着打量着他,缓缓道:“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在凤族保护之外的族人。你本身就是一座珍贵无比的宝藏……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还真是顺利得出乎意料,你明明早就猜到了我的打算,居然还是为了救悦风而错过了最后的逃离机会,也不知你是傻还是自信。可惜这里是你们所有外来者的绝地,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陆启明一笑置之,只道:“我还是无法理解……悦风无论资质、心性都是上上之选,你宁愿拿这样一个优秀的后辈当诱饵也要杀我——真的值么?我是九代,好像与你们秦门并无利益冲突。”
“既然你问了,我就给你个明白。”秦渔微笑道:“等你死后,我会挑一个出后辈的魂魄于你这具身体融合。试想一下,这个受到灵盟庇护的、兼具凤族皇子与九代双重身份的躯体,内里却是我们秦门的人……待到真相大白时,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灵盟那些人的脸。”
陆启明恍然道:“原来如此,季牧他们,还有从前来过的那些人,你们都是这样处理的?看来如今神域已经有不少你们的人了。”
秦渔傲然道:“那是自然。”
陆启明点头道:“好,很好。”
“现在话也都已说尽,”秦渔右掌急速蓄力,轻声笑着。
“陆启明,再见了。”
……
“好,很好。”
——他听到陆启明这样说着。
秦悦风失魂落魄地连连后退,就连在祭坛石阶上踏空摔倒都毫无意识。
他无法再看下去了。秦悦风知道他们二人根本看不见这里,可是他自己已再不能面对陆启明了。
祭坛上,无数魂玉的清冷光辉依然包裹着他。天上深海涌动,层叠的海水呼啸声却被巨大的阵法隔绝在外,使此处只余死寂。
秦悦风木然地直视前方,身周光影重叠摇晃着,无数臆想的画面声音如鬼影般映照入他的心底。时而是那些家族护卫的尸体,时而是戚叔牺牲自己让他快逃的嘶吼,时而是季牧对他下手时面无表情的脸,时而又是桃容失去生机的惨白面颊。那些令他深受折磨的一切都纷乱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回想起不久前见面时父亲的异常,心中蓦然大恸;那是他之前自欺欺人刻意忽略的。原来这件事父亲也是知道的。从最早他们安排他出城避难,就注定他会“失手”被季牧所擒,就注定之后种种的发生……
秦悦风曾恨极了季牧,可现在他已不知道该去恨谁了。
他是秦氏一族的一员,生于斯长于斯,也一直懂得自己的责任,为家族付出当无怨尤;哪怕是自己的性命。可是……
绝不该是这一种牺牲!
秦悦风难以相信,如此恩将仇报,歹毒无耻的算计,自己却在其中扮演了至为关键的一环。启明……他是帮他们的啊!他大可以置身事外,正是因为他秦悦风的请求才不顾危险出手相助,后来更是全心全力救他——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如此大恩不思报答,反而要百般加害么?!
秦悦风心中激愤难当,既觉可笑,又觉悲凉,胸口闷地抽疼,喉间骤然涌上一股血腥气。
而最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陆启明早知如此,却还是要救他。
早知如此,却还是救他。
懂了。原来竟是这般的阳谋!他们赌的是什么,就赌启明就算知道其中的恶毒算计、仍旧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秦悦风被季牧折磨死么?!
秦悦风忽然惨笑出声,笑得浑身抑制不住地发颤。难道这不可笑吗?他的亲人族人千方百计要害死的,偏偏才是唯一顾惜他性命的人。
空荡中笑声渐止。秦悦风缓缓仰头环视四周,这里的每一枚魂玉都代表着一个已死之人。他独身坐在祭坛,生出一种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