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陆启明与秦渔一前一后在大雨中走着。
灯火已尽熄了,人城皆寂。偶有乌黑野猫跳过瓦砾的细碎声,几被雨声掩藏。地上叶落如毯,一路经过皆是窸窸窣窣之声,仿佛阴影下暗藏活物。
秦渔沉默注视着陆启明的背影,神情难测。在暗红广袖的笼罩之中,她的右手无声掐起了一个诀。
秦渔分明是武修的身份,而她此时的手诀却与武诀绝无关系;若说是术诀也不像——她引动的是一种远比术修法诀更加缥缈细腻的精神力——这些力量原本就散逸于整座观海城之中,并非由秦渔一人所拥有。此刻她暗中蓄势,却没有发出丝毫异常的波动。一切皆如拂过耳畔的微风一般难以觉察。
就在她准备动手的前一刻。
“据你所知,”
陆启明忽然开口,道:“之前那个阵图,当作何解?”
秦渔下意识一惊,略作犹豫,终缓舒了手上力道,若无其事走上前去继续与陆启明并肩而行。
陆启明淡淡一笑,但笑意很快隐没。
之前,就当陆启明追溯力量源头至秦门地宫后不久,空中那变化的规则终于显化出它最终的模样来——那是一幅巨大的悬空阵图;只不过为的却是以阵图的形式传递信息。更值得一提的是,那阵图唯有陆启明他们七个人才看得见,周围那些没有传送过的人们却是对此毫无知觉的。
秦渔道:“你不是已经解出来了,怎么还问我?”
根据阵图的隐喻,在观海城中,还存在许多处地方有这样只有他们能看到、且记载的信息的阵图,他们找出的越多,便也知道越多。而七人之中只要有一人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所有人便都会同时开始下一轮传送——但凡是懂得阵法的人,想要从阵图中推知这些信息,并不算难。
陆启明微笑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些。阵图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以及透露这些信息的目的。稍作思考便知,阵图这一出原本毫无必要——所以才要向你请教。”
“我确实不知道。”秦渔摇了摇头,道:“虽然刚刚是当着季牧的面,但也确实是实情。你既然已经把我的气息转为了凤族,就不要再期待那个阵法把我与你们区别对待。”
陆启明笑笑,平静道:“魂玉没有告诉你吗?”
霎时,秦渔如遭雷击。她浑身一个激灵已呆站在原地,半晌,她压低声音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启明脚步未停,也未回头。
他一边走着,淡声说道:“在观海城下,那个游离于天道约束之外的地宫。祭坛中那么多的魂玉,恐怕几乎是当年战死的秦门先人的全部了吧?甘愿将魂魄自囚于魂玉永不超生,如此再不入轮回,也要延续秦门传承、永远守护秦氏留存的血脉——实在令人敬佩;但既然如此决绝,恐怕是不准备给闯入的外人以任何生路了。阵图也好,收集什么线索也罢,或是再传送到别处——无论如何曲曲绕绕,最后不还是为了杀人?”
女子神情随着陆启明的话不断变换,道:“你还知道什么?”
陆启明笑道:“好在做下一切埋伏的力量都来源于魂玉——想必秦门的先人们还不至于敌我不分,对吧?”
秦渔抬步继续跟上,缓缓在他身后道:“在阵图展示之前,你与季牧讲什么规则变化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感知到了对吗?当时你为什么不说破?”
那时候,陆启明分明说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陆启明淡淡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既然承诺帮悦风对付季牧,便不会失信。反倒是你,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什么也不愿与我讲吗?”
“承诺?”秦渔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若果真如此,又为什么与季牧说我是‘织女’?”
“这有什么问题吗?”陆启明笑道:“总归你并不是,正好混淆视听。”
“你!”
女子胸膛一阵剧烈起伏,终忍不住厉喝一声:“不要再狡辩了!”
真力一转,秦渔骤然发力,压住陆启明的肩膀将他重重抵在墙上,冷冷道:“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启明没有回答。他感受到了女子手臂细微的颤抖,便不由笑:“至于这样紧张吗?你可是奥义境的修行者。”
秦渔懊恨至极,咬牙道:“你最好不要逼我。”
“一路上你已经有三次想要对我动手了,那现在……”陆启明抬眼与她对视,简单问道:“想杀了我?”
秦渔气息一滞,转头淡声道:“不必。只需制住你即可。”
陆启明道:“然后呢?”
秦渔深吸一口气,手上力道再加三分,“立刻把你给我下的那个符篆解开。”
陆启明挑眉,奇道:“这么说来,气息不对的话,连你也没有办法?”
“废话,”秦渔没好气道:“对于魂玉而言,感知即所有。更何况绝不能容许某一人的失误祸及全族,所以我这种状态根本没有办法控制阵法运转。”
说着,她放缓了语气,尽可能诚恳地道:“我相信你是帮我们的,但你现在这样,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你帮我把符篆解开,咱们这个危机才有希望解除,否则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危险,连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启明静静地听她说完,一笑:“不行。”
秦渔大怒,目光再度转冷,一字字道:“你以为你是凤族,我秦门就没有对付你的办法了?”
“不敢。”陆启明无甚诚意地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