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的非常平淡,程梦香竟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时间没有过去,她还是一个小朋友,从头到尾大家都没有变化,每个人相亲相爱,无比和谐。
以前过年的那几天,总是很令人兴奋。不光是大人或者是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终于有时间调整生息,穿着新衣服,吃平时吃不到的饭菜,得到一年辛苦劳作之后的回报(或者一年乖乖听话大人奖励的压岁钱,不过大部分还是被家长拿走代为保管就是了,至于管到了哪里去,那一直是一个不解之谜)。
就说前些年,程梦香还为了齐和生能够随心所欲吃饺子而种小麦和韭菜,因为那个时候,几乎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饺子,齐和生想吃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现在,不说饺子,只说若如程梦香想吃什么,无意间说出来,过几天那东西肯定能摆在她的眼前。
便利的交通,货源丰富的商店,手里越来越多的金钱,都让过年变得不那么重要,在这么多年过去的如今,程梦香不得不承认,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
此时的汪家正处于一个孩子的断层,第一代汪老爷子他们这些老人年岁大了,睡得早,晚上七点多,刚结束了晚餐,就宣布回房去躲避烦乱的客厅;第二代是汪修文这帮人,碰面根本离不开生意经,偶尔谈论下国家大事,沙发处烟雾缭绕;第三代就是程梦香她们了,年龄倒是出奇的整齐,大的二十五六,小的十七八,既没到结婚的年纪,(更别说生第四代)又没有小到能够叽叽喳喳乱跑放鞭炮带活气氛,个个都处于中二期,面对面尴尬一笑,也没什么话可说。
程梦香拉着齐和生的手,低头从头吃到尾,没说话,对那些带有恶意的瞪视或猜测的眼神一律忽略,只是偶尔抬头对两个表哥笑笑。年夜饭不是她做的,是汪家的厨子。程梦香才知道为什么汪老爷子如此推崇称赞她的手艺,也有一点巧合的成分:在汪家做了十多年的、汪老爷子习惯他手艺的老厨子,在半年前脑溢血,直接倒在了买菜的路上,从此汪家就开始和不同的厨子互相磨合的过程。
如今这个厨子才来不到两个月,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符合所有人们对江南的印象,白净,说话软糯,细声细气。他是一个毕业于知名大学、又去外国进修的营养师,由于学历实在过硬,汪家人对他格外推崇。
于是更招了汪老爷子的恨。
程梦香仔细品了品这几顿的饭菜,不得不承认,如果论起手艺来说,对方技高一筹,更别提人家的营养搭配是他们两个半吊子做不到的。
寒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他们两个人在做,考虑到汪老爷子这个任性的病人,查找资料的他们更是操碎了心。
如今有不动手就可以享受美食的机会,他们自然乐意坐着品尝。
一过完年,时间更是过得飞快,大学四年程梦香专注于学业,齐和生倒是比她更关心地里的事,不过两个人遥控操作,主要注意力还是都在各个课程上面,所以山上基本就是不平不淡的维持着。
到了大四最后一个学期,焦头烂额的准备毕业论文的程梦香接到了牛怀国的电话。
大街上基本人手一个手机,程梦香就给自己和齐和生一人买了一个,平时接打电话虽不频繁,但是她在几个走动近的人那里分别留了电话号码,牛家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还是牛怀国第一次给程梦香打电话,看着陌生的号码,那号码显示的地点,程梦香犹豫了一下,接通,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了:“香香吗?我是你牛叔。”
程梦香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怕了电话号码流传出去,被一些人(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如果能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她能经历怎样的疲劳轰炸)骚扰。
两个人经过了简短的寒暄,程梦香步入正题:“牛叔,你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牛怀国顿了一下,然后程梦香听到旁边好像有人清了清喉咙(是牛老爷子?),他继续说道,“最近上面启动了选派大学生到村任职工作,我看计划中,有咱们村……”
听着他的话,程梦香心一动,却没有出声询问。
意识到对面人的沉默,牛怀国继续说道:“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事情,从95年国家就开始在j省实验了,现在在逐步扩大中。说白了,这就是大学生村官,我们会单独设置一个岗位,性质是“村级组织特设岗位”,当上这个,虽然不是公务员身份,但是性质差不多,工作、生活补助和享受保障待遇应缴纳的相关费用大部分是由中央和地方财政共同承担的。”
“如果齐和生当上了,几年后聘期结束,他能留下吗?”程梦香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她知道牛怀国这番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虽然已经步入了二十一世纪,女性的地位也在逐步提高,但是在很多偏远的乡下,重男轻女是一件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
t市不是省会,只是一个四五线小城市,如果说县城还可能遇到呼吁男女平等的老人,但是在乡下,恐怕连年轻人都觉得生男孩比生女孩好,他们的心中还有着最原始的思想:生儿子才能养老,女儿早晚要嫁出去,是别人家的。
虽然在这个世纪,包括交通工具(这是很重要的原因)有了很大的进步,人们往往只花费一天或者几个小时就能跨市、跨省甚至跨国奔走,但是人们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