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愣了好一会,才哭笑不得道,“你当我是老天爷啊?”
少年显然不明白她的话,因此又重复了一遍帮忙的请求。
“你以为杀人是一件小事吗?不用摸着良心问清楚就能手起刀落?杀对了是替天行道,杀错了就是草菅人命。”
颜舜华招呼着他回房,以免呆在外头被人发现。
少年犹豫了一息,还是跟在她后头进了西厢房。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如此轻率地踏足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但是颜舜华不是别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一般人的正常来往。
即使他不进来,房间里的一切他也早已经熟悉。
“外头有你的人守着吗?我看不见,你视力又好,就不点灯了。”
颜舜华摸索着到了床边,将斗篷解了,随手挂在床柱上,尔后便爬上去拥被坐好。
其实不用少年回答,她也知道外面肯定有他的人在。只不过她不知道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藏身在何处罢了。
“是,甲一几个平素都是跟着的,原本的易小虎,也就是丁一,则留在卫所里。”
在小黑狗叫出声来之前,少年食指微动,一粒小小的珠子在黑暗中飞袭而过,弓起的小身体立刻软了下去。
颜舜华侧了侧头,“你把小花怎么了?”
对于她的惊人耳力,少年丝毫不觉得讶异,反正他也没想过要掩饰,“没事,让它昏睡过去而已。”
她哦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将被子裹紧了一些,因为左手仍旧上着夹板的缘故,她的动作全靠右手来完成,显得有些笨拙与不协调。
“你要不想杀了他,不如我派人打断他的腿骨,让他从此不能在人前行走如何?要是还不愿,他爱赌。我让精于此道的属下去接近他。让他巨债缠身家破人亡,你看怎样?你放心,手脚一定能够做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里犹如鬼魅一般飘忽,听在她的耳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但她还是摇头拒绝了,倒不是她圣母玛利亚狠不下心来。而是她不愿意牵一发而动全身。
方强胜要是有个万一,日后方鑫夫妇肯定会隔三差五地来颜家村找女儿方柔娘。到时候难受的就不单只是为人半子的颜昭明,还有不堪其扰的颜盛国夫妇。
少年不解,“他待你有杀心,倘若不是你机灵。你堂哥又及时赶到,恐怕受的伤还不只这般,就算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
颜舜华闻言囧囧有神,他这是要将所有祸患都扼杀在萌芽状态的意思吗?杀人又不是切菜砍柴。他居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投鼠忌器。留着他比杀了他要好。再说了,就算要报仇,我也喜欢自己亲手报,用不着假托别人的手。”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臂,当时的力道并未将他的骨头也给拍裂,但是却红肿了许多日。即使是间接承受,却也感受到了她当时的痛苦。
尤其是不能视物的那种茫然无措,整个世界都没有一点光亮的感觉,简直要让人窒息。
“你准备怎么做?需要的地方说一声。”
“还没想好,有需要的话会找你的。跟谁客气也不能跟你客气啊。”
她笑笑,倒下去躺好,不一会儿又挪到里头,右手往外侧的床铺拍了拍,“你要上来睡吗?这里暖和。我们说话也方便。”
少年的俊脸红得滴血,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待见她依然侧耳倾听着他的回答,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眼睛看不到了,羞窘的情绪突然就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烦闷与沉郁。
“对不住。”
他的抱歉脱口而出。
倘若不是那一日他告诉了她是亡母的忌日,颜舜华就不会想着要出门拜祭;要不是事毕返程之时他跟她争执,她也就不会只顾着跟他说话而忘记注意周遭的环境;要不是他的反应因身体饥寒不饱而慢了半拍,他理应能够带着她避过这一场*。
“行了,这是我自己行事不够稳重惹的祸,你抱什么歉?”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直到完全遮住了脖子,这才继续道,“反正这一回幕后主使也找出来来认罪了,方鑫夫妇又代儿受过赔了银钱,我想找茬也得等待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归有他跪着求饶的时候。”
她双眼微眯,心道来日方长。死了一个丁香,方强胜也得受些罪,才能消掉她心头的气愤难当。
“你此前就不该救那个丫鬟。救命之恩却恩将仇报,指使他人来杀害你。”
想到当日的那一场审问,少年的眉毛就紧紧地皱了起来,“当日也不该放她一条生路,这样不懂感恩睚眦必报的奴婢,早杀早了。”
颜舜华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她死了,前一段时日镇上王富壬家传来消息,说听闻我失明未能痊愈,主母下令当场棒杀了二少爷的通房丁香。有消息称是一尸两命。”
事实上,那是确定的消息。只不过,丁香怀的不是王二少爷的孩子,而是刀疤脸的种。
竹香说原本丁香发现后是要流掉的,最后却在回去的当晚找准机会与喝醉酒的二少爷成就了好事,瞒天过海地成为了通房,只是一直找不到单独行动的机会去掉孩子。
竹香劝她跟着一起赎身,离开王家,丁香却拒绝了,坚持要留在心上人的身边。于是两个同伴没多久便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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