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沉默了半晌,默默地在空着的地方也铺开一张宣纸,拿过另外一只毛笔,提笔就写,早已经滚瓜烂熟的《般若心经》流畅而出,紧接着,还有往生咒。
“我默写佛经,一是祖父要求,可以平心静气。二是为了伯祖母。她在四子与幺儿夭折后开始信佛,虽然没有在家建佛堂,却常年抄写经书到孩子坟前祭拜,并且常年茹素。我在凤桐颜氏家的时候,时常与她相伴,帮忙抄写佛经。”
她工工整整地默写了十份才停了下来,然后与颜盛国一道在椅子上坐下来喝茶。
“爹,分家的事情,女儿认为不妥。大哥毕竟是长子,您却想着把他分出去,自己却与娘跟弟弟一块过活,他与嫂子肯定会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
只要在村里生活,那就不可能因为分家而得到您想要的平静。嫂子的性情,我们都有所了解,就算同意分家,后头也只会变得更加的无所顾忌。
与其到时候让大哥难堪,还不如就这般生活下去,有您在一旁看着,她也不敢太过份,徵哥儿长大后也能松快一些。”
颜盛国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决。
“你以为爹想这样?爹也知道他是长子,这样做势必会让他难过。只是一时的不解与仓皇,也好过一辈子都畏畏缩缩的,活不出人样。”
颜舜华有些惊诧,对颜昭明这般评价,也实在是太过了吧?
虽说免不了妻管严的嫌疑,但是在她看来,其实颜昭明也算得上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男人。
对父母孝顺,对妻子体贴,对儿女慈祥。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能上手做好,打猎也不错,还尤其擅长木工。即便不种田,单凭打猎与木工手艺,颜昭明就能够自己混一口饭吃。同时还让家人吃饱。
这样一个身体好脾气好又勤快有手艺,同时还不嫖不赌不嗜酒不暴力的顾家男人,实在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好儿子、好丈夫与好父亲。
她不认同的表情太过明显,以至于颜盛国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你也别以为爹是对你兄长太过苛刻。他的性情太过软弱。要是单纯作为儿子来看,他确实是不错的。但是他是长子,不分家的话,日后他就是咱们四房的大家长。作为大家长,他心太慈。手段太软,最后肯定会被方氏所挟制,干出许多糊涂事来。
叛族什么的绝不可能,但将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却是方氏的特长,要是掌了权,只会一发不可收拾,祸及子孙。
与其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釜底抽薪,断尾求生。
这家分了。雍哥儿与他将来的妻子儿女也就自由了,最多也不过是明面上的礼节而已,方氏却不能将手伸过来。日后徵哥儿在家呆不住,也能悄悄地溜到雍哥儿身边来,透口气,冷静松快了再想办法回去处理事情。
当然,爹这般做,其实最想要的是让你兄长意识到一点,爹与娘不可能一辈子都做他的后盾。我们百年之后,他还有他的日子要过。如果自己不能硬气起来。在家里头他只能这么憋屈地过一辈子,受制于方氏,在子女的事情上也没有实际的发言权。
爹能够替小妮儿与徵哥儿的亲事把关,难道还能活到下一辈下下一辈子孙出生与成亲的年龄?他总是要自己做主的。不能只想着埋头苦干,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决定都不用下,也什么事情都不用出面处理。”
“爹,咱家的人寿命都长着呢,祖父都是四世同堂。您和娘也会长命百岁的。
嫂子她命好,就算从前再不知足,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总该学到那么一分半分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年轻的时候更要不懂事。
再说了,徵哥儿向来就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他也从小就不怕嫂子,日后成了家,一定是个能够顶事的。有他从旁相助,大哥性子再绵软,也不会事事都顺了嫂子的意。”
颜盛国闻言却是叹气。
“娶妻不贤,祸及三代。徵哥儿再有主意也没用,做儿子的,又怎么能以下犯上?
即便是有理,只要方氏拿孝道说事,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他就受了掣肘,不能快速地解决麻烦。届时你兄长只会左右为难,以他的性子,你觉得他是会顺着你嫂子一些,还是会顾着徵哥儿多一些?”
颜舜华说不好。因为以从前的那些琐碎日常看起来,颜昭明基本还是顺着方柔娘多一些。除非是方柔娘对颜盛国与颜柳氏发大脾气之时,颜昭明才会露出不悦的神情,进行劝阻。
只不过,就算是那样的时候,只要颜盛国教训得狠了,颜昭明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立即护着方柔娘,害怕妻子受委屈了,为此常常不自觉地就会气得颜盛国大怒。
一想到颜昭明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求饶的场景,颜舜华也跟着叹气起来。
“爹,您的出发点是极好的,只是坦白地说,以女儿的角度来看,这种处理方式,还是觉得不怎么合适。您也说了,大哥性子绵软。您要是真的这般做,就属于矫枉过正了。
要知道,等到徵哥儿成亲,那个时侯大哥的年纪也三十好几了,只要徵哥儿的孩子一出生,他立即就会过上带孙辈的生活。届时家里头的主事权,他会很乐意交到徵哥儿夫妇手中去的。
您知道他性格的弱点,他未必就不清楚自己的不足。尤其是,他对嫂子的了解,只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刻。为了徵哥儿,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嫂子再像年轻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