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喝水的沈靖渊面色铁青,当场就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与他五感共通的颜舜华瞬间就手抖了一下,尖锐的痛感却并没有让她停止郑重其事地表达。
颜仲溟深深地与她对视了数息,这才摇头叹息。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要轻易更改才对。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观你往日行事,虽为女子,却颇类男子的英勇守信。定国公府门第虽高,却也并非是完全高不可攀的世家。你不必妄自菲薄,更不用因为担心家族,而放弃这么一桩大好姻缘。”
颜舜华抿唇,感受到手部那因为热水淋湿的烫意,与碎渣嵌进肉里的痛楚,依旧是选择了继续往下说,仿佛是打定了主意,只要一旦确定了事情的不可为,她就会立刻化身为名副其实的小人那般。
“即便是巾帼英雄,那也永远都是女儿身,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因为内心的情感,所以欢喜地应和他。
但倘若这一段受到亲人祝福的婚姻,在为家族带来不小的利益的同时,会招来数不清的灾祸,甚至有可能还是灭族的大难,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弃了颜家的。
我想如果沈靖渊在这里,即便一时不能理解,只要转过弯来,也会欣然同意我的做法。
因为倘若我和他的位子互换,他也势必会在保证家族的安危上,才会考虑是否成婚。如若不然,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我和他的婚姻也不会幸福。
这不是过日子,这是在彼此折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掌心往下滴落到地板上,鲜红欲滴,刺得人心痛。
即便那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被背叛了一样的沈靖渊,如今也没有办法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这狗屁言论,真是该死的合情合理。
她不会弃了自己的家人。他在先后失去了四位至亲之后,即便与定国公府里的其他血脉至亲都不亲厚,内心里却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真的放弃他们的。
就算父亲沈越檠可以对他的生死袖手旁观。就算继母武思兰无时无刻都恨不得像政敌那样置他于死地,就算那些手足还算尊敬他同时却也觊觎着他的位子,可是不得不说,他再憎恨这样的亲人,再厌倦这样的生活。都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冷漠以对,甚至是手执屠刀了了孽缘。
哀莫大于心死。真正地恨一个人,不是埋怨诅咒,不是刀剑相向,而是忘却,是放下,也是漠然无视。
他们对不起他,却又未到激怒他可以让他完全视若无睹的地步,所以倘若真的是灭族那样的大祸,他是不可能在明知道可以避免的前提下。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便宁愿拿他们全部人的性命去赌。
即便局中有一线生机,在没有完全把握的当口,他也只会忍痛割爱。
因为正如她此前所说的那样,她输不起,他也输不起。他们都是没有办法为了自己,就可以自私到完全舍弃家族的人。
建立在蕴含着痛苦隐忧之上的婚姻,即便当事双方最初两心相悦,结合之时也受到了各方祝福,可是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就算不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也绝对不会是美满的大结局。
正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沈靖渊才更加的心凉。因为这意味着她如今这般说,也是这般打算的,而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认定的。
他们之间,在某些问题上太过相似。一旦起了争执,轻易都不会退让。因为对于他们各自来说,退让,意味着自己坚守的某些东西崩溃,让自己身后站着的家族崩塌。
一念至此。他的瞳孔微缩,一缕恐惧极快地自眼底深处掠了过去,不由自主地就双手握拳,青筋直爆。
因为他的反应,颜舜华闷哼一声,手部剧烈地痉|挛起来,幅度大到颜仲溟都意识到了不妙。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
不开口则已,一出声,嗓音微哑,颜舜华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摇头制止颜仲溟过来察看,只是强忍着痛楚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镇定如初地笑了笑。
“我害怕您糊弄我,明知不可以却还是心软,当着我的面淡然开口允了,背后却开始胆战心惊,临老了还要因为我这个孙女儿重新殚精竭虑,为颜家谋划一线生机,以便有可能被我拖下水去的族人,在荆棘满布的荒野上开出一条可以走的小路来。
可是又害怕您真的不同意我与他的亲事,没有您的赞成,想必族人也没法真心给予我祝福。我将寸步难行,少不得就只好舍了心中情意,放他离去。想到他会因此受伤害,便觉心中难安。”
“哼!要是心中真的不安,怎么就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地想一想,日后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两家万无一失?偏要拿话来气我,颜舜华,敢情你真的是皮痒了,欠揍?!!”
沈靖渊又气又痛,在她又绵地抬起手去擦汗时,骂了一句“该死”,还是飞快地喊甲一进来为他处理新添的伤口。
颜舜华将手缩回宽大的袖子里,遮住了那控制不住的痉|挛,面上却是实实在在的苦笑。
他还真的是玻璃心。她为求一个心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当面问计,他却一点儿也不配合,在不知道哪个山疙瘩里一惊一乍,真是,皮痒欠揍的也不知道是谁!
心里嘀咕着,她却还是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颜仲溟,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翘首以盼。
颜仲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