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天色空蒙,新月如眉。
星子暗淡,一颗颗不知凄凉地隐去了哪里,只余那枚弯月,带着一抹撩人愁绪的如钩娟态,清冷冷,孤零零的。
屋里有凉意,白天那热乎乎的温度似乎随着太阳同时消失了……荣娇搓了搓手……
栾嬷嬷见了,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姑娘暖暖手……明天得把暖手炉找出来……这天毕竟到时候了,说冷就马上要冷的。”
“唔……”
荣娇心不在焉的接了过去,随口应道:“也好,说不定明天就下雪……嬷嬷安排就是。”
“姑娘,天不早了,你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栾嬷嬷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荣娇,不由地心疼起来,对无故来扮慈母的康氏也忍不住生出几分不满,好端端地探得哪门子的疾?
若是真想对姑娘好,真想拾起母女情份,倒也罢了,哪个当娘的来看望生病的女儿,阴黑着张能滴下水的脸,嫌这嫌那的?不是嫌屋里药味大就是嫌姑娘没用,下人们好吃好喝服侍着,居然还能病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好命,投生为大小姐!
这是来探疾的还是来找找碴数落人的?
原本她和红缨几个还担心吊胆吓坏了,生怕绣春被看出破绽来,哪知康氏听说最近姑娘脸上起东西,可能会过人,就站门口停住了,连往屋里挪一步都不迈的,站在那里不咸不淡地哼哼了两声,估计连帐子里有没有人都未必看得到,然后就被康嬷嬷搀扶着下了楼,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个一干二净!
连交代她们这些人好好服侍大小姐的场面话都没有!更没说问问医案、大夫的诊疗、用的什么药!
什么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来探疾,却问都没问……
栾嬷嬷想想自己心里也挺矛盾的,担心康氏问多了绣春露馅,坏了姑娘的大事,可她什么也不问。就是来做做样子,令她们唱空城计的这些人只是受了场虚惊,栾嬷嬷的心里也不好受,替荣娇难过。
天下竟真有这样的娘亲?!实例摆在眼前。由不得怀疑。
“嬷嬷,这事古怪,必定事出有因。”
荣娇这半天都在思量康氏的举动,记忆里康氏从未有过不假辞色之举,在她病得要死时。康氏也未曾踏足过三省观!
绿殳今天说王丰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起来,这句话放在康氏身上更恰到好处!以康氏对自己的厌恶憎恨,再怎么无聊,也绝不会忽然心血来潮想到探望她!不处心积虑想方设法不露痕迹地除了自己,就是了不得的善意了!哪里还会弄出个探疾的名头来?
“最近这一两天可有什么外头的客人来拜访过?”
难道康氏是听到了什么话,还是受了谁的影响?
“没听说过啊……”
栾嬷嬷摇头:“要不我明天去打探打探?”
“可有信差来过?”
不是听人当面说的,也可能是这个原因。
“信是有的,有好几处。听说夫人娘家专门派人来送信……好象是舅少爷的喜事已经办完了,之前就听说夫人因为事忙走不开没回去,备了份厚礼,前几个月夫人还带了康嬷嬷亲自上街采办过……”
“康老太爷与康舅爷很满意,亲事过后,差了专人来送信……哦,夫人陪嫁庄子上的管事来过府里……京东大营大将军那里也送过家信……”
栾嬷嬷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出,自从荣娇让她看好院子,注意府里,特别是康氏的动态后。她也会经常借些由头让小丫头们到人多闲话多的地方有事没事地勤走动,机密的事情或许打听不着,无关紧要的消息,但凡新鲜出炉。她总能通过小耳报神们抢鲜知道。
这么多地方都有信来……荣娇沉吟暗忖,到底会是什么消息,是谁影响了康氏呢?
与其没有头绪地乱猜,要不要晚上潜入到康氏房中,偷出信件来瞅瞅?
荣娇认真琢磨起这种可能性。
“……算了,不想了。明天再说吧!嬷嬷这一天担惊受怕的,也赶紧去歇息吧。明天我不出去,咱们再核计。”
荣娇伸了个懒腰,要不要去盗信,得瞒着嬷嬷,总归得先让她下去安置了,左右现在还不到三更半夜,就是去康氏那里,也得再等等。
栾嬷嬷掩好门下去了,今天留在院子里的几个心腹丫鬟都被康氏搅得人仰马翻,受了不小惊吓,绿殳又跟着在外头跑了一天,是以荣娇今天夜里没留值夜的丫鬟,用完晚膳后,就早早地将她们打发回房歇息了。
荣娇上了床,熄了烛火,只留一盏小夜灯,仔细想想,还是暂时放弃去偷看信件的打算,正院那里不比池荣珍的明珠阁,守卫要更严密,康氏又惯来摆当家夫人的谱,院里屋里留下值夜的丫鬟婆子不少,连小厨房都要人值夜,以备不时之需。
要想不露行踪,不惊动任何人,去康氏的屋里偷信,有些难度……关键是不值得啊,荣娇觉得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去偷看一封不确定是否有用的信,实属高风险低回报的亏本买卖,万一失手,就太得不偿失了。
不如再等一两天,一来或许嬷嬷红缨几个能否打探到些什么,二来也再看看康氏那里接下来会有何动静。
虽然今晚不打算动手了,她还是在心里将正院的格局反复地回忆了几遍,将地形熟记与心,若真有必要,去康氏那里探探虚实也是有可能的。
荣娇的心里有份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