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现场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但也满满当当。出席者以年轻人居多，大多穿戴整洁，笑容满面，步履轻巧，文质彬彬，就是说话也细声慢语。简短的开幕式举行完毕，主席台上的人鱼贯而下走进展厅去鉴赏评判画作。其他出席者尾随其后开始观看画展。
展厅像迷宫，蜿蜒曲折，两壁挂着各式各样的画作，真叫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每幅画下都有人驻足凝视，点头称赞，小声评论。西邨并不懂画，看不出门道，分不出高下，只能看看色彩与标题。“海兰，你的画呢？”西邨凑近海兰耳边压低喉咙问。海兰东张西望，用手向前一指：“也许在山水区吧？”她看见有青年男女手挽手的从身边走过，她情不自禁地去牵西邨的手，“咱们过去！”西邨挣脱了她的手，挺起胸走到了前面。
一群人围在一幅画的下面评议，有点头颌首的，有指指点点的。从姿态和表情来看，他们似乎看懂了作者的意图，读懂了画里的语言，分得出画作的高下。西邨走过去，看见了醒目的标题《长江朝霞图》，画的左侧落款为佟海兰。啊，是海兰的画。“海兰，在这儿呢！”
一位大腹便便穿着藏青色华达呢中山装的人从对面慢悠悠地摇过来，白皙的四方脸挂着微笑，油光光的大包头一丝不苟，神态自信又有些傲慢。这让人猜想他准是个大干部。他身后三尺远跟着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是学生模样，年龄估计在十七八岁，身材高挑，宽肩腰细，脸膛方正，浓眉，高鼻，阔嘴，大耳，用世俗的眼光看，叫仪表堂堂，斯文英俊，符合美男子的标准。
“啊，谷部长，您来了？”正在画下评议的人中有人发现了大干部，似乎感到意外，不觉惊叫，而且失了态。那样子就像在黑夜里闷头找路结果脚底下踩到了金子。
部长都来看画了，而且看的是海兰的画，西邨拉住海兰挤上去。
“不欢迎吗？”被称为谷部长的大干部笑容可掬。其实，他是副部长。人们习惯上喜欢把副职的“副”字省略，这样喊起来既?口，又能表示对他的尊重。
“不不，谷部长，是没想到。您日理万机，我们这个小小的展览会不敢惊动您，所以组委会经过讨论就没有向您汇报。”那人十分谦卑又很自责地检讨。听口气，他应该是画展组委会的负责人。
“不用检讨！是我家小三子要来，他怕你们不让进，让我带个路，我也?道来调节一下神经。”被叫做部长的副部长向身后指了指美男子。想必他就是他的“小三子”了。“怎么样，哪几幅画能称得上上上作？给他介绍介绍，也让他学习学习。”
显然是画展负责人的人顿时轻松了许多，满脸堆笑地用手指着刚才在评议的画说：“部长，这一幅《长江朝霞图》就算得上。画面优美，画笔浓淡分明，线条流畅，细腻中透出粗狂，老辣奔放，看得出她对长江有特殊的理解，有深切的感受，把个长江画活了，而且构思巧妙，寓意深刻，是难得的佳作。”
“嗯，是不错，有气势，大手笔，水是水，山是山，天是天，尤其是旭日东升，喷薄而出，江水都被它映红喽！长江朝霞，名副其实！”副部长把脑袋歪过来伸过去，很认真地在品味，好像也读懂了。“画家是谁？叫什么？”
“喏，部长，写着呢，叫佟海兰，好像是个中学生。这幅画是从基层报上来的。”组委会负责人用手指点了点画面。
“哦？还是个学生？我还以为是哪位大师的手笔呢。多大了？”这下子谷副部长终于把眼光停在了画展组委会负责人的脸上，等着回答。
“中学生嚒，好像十七八岁吧？”负责人眨巴着眼睛。旁边一人替他回答道：“刚过十六岁，是个女学生。”
“哦？还是个女孩子？了不起！”谷副部长回头找自己的“小三子”。“小三子”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你过来，看清了吗？你看看人家，还是个女孩子，画就画得这么老到，大师的工架！你涂的那叫什么？也叫画？一滩子的颜料，白白糟践了那么多纸！”说着，他又盯住负责人，“那女孩子来了吗？”
“来了，在这儿！”两个大干部在表扬海兰的画的时候，西邨就时不时向海兰翘大拇指，听到追问，一边把海兰推到自己的前面，一边非常自豪地替负责人回答。
大家一齐把目光射向海兰。“小三子”的眼里放出了光芒。
“哟，还是个大美人哩！这画是你画的？”谷副部长似乎仍不相信，眼睛紧盯住海兰。“嗯，叫什么名儿？多大了？”
海兰羞涩地愣着。西邨却来了气：刚才那位鉴品人已经介绍过了，而且画上明明写着作者的名字，你还明知故问，真是做作！“她是前清老翰林的孙女，本姓伊尔根觉罗，现改汉姓佟，叫佟海兰，今年十六岁半！”
“嗯？”谷副部长板起脸瞥了一眼西邨，旋即又歪着脑袋堆起笑脸看着海兰，“喔呵，翰林家的孙女？难怪难怪！书香门第，名门望族嚒！佟海兰？好名字！学画几年了？家住哪里？在哪所学校读书啊？”
海兰哪经过这样的场面，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被灌了“测谎剂”的犯人呆呆地机械地一五一十地有问必答。
“噢，你家在北京郊县。这么聪明的女孩子，长得跟天仙似的，在农村中学读书太可惜了。我问你，北京城里有还没有亲戚？”谷副部长把头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