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如道衍所料,燕王朱棣回到京师的第三日正午,司礼监掌印太监庆童便带着几个宫人直驱燕王府传旨来了。
朱棣暗知不好,虽早有准备,可事到临头也忍不住心头“噗噗”乱跳,慌忙领着王妃及一众家丁、奴仆迎了出去,大开中门跪倒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必资威武以安黔黎,未尝专修文而不演武。朕特仿古制,设武职以卫治,封诸子以戍边。今四子燕王朱棣年已及弱冠,素来孝敬父兄,忠勇练达,着燕王朱棣前往北平就藩,抗击北元于北寒之地,月内起行。受斯任者,必忠以立身,仁以抚众,智以察微,防奸御侮,机无暇时。能此则荣及前人,福延后嗣,我大明永昌矣!敬之勿怠!洪武十一年五月初三日。”
庆童面无表情,絮絮念完,这才合上圣旨递给俯跪伏在地的朱棣。扶着朱棣起身,庆童面色凝重地陪笑道:“哎......殿下这一离京,下官们这些被人瞧不起的下贱宫人可少了一个福星呐。哎......咱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朱棣情知太监宫人历来不受人们待见,加之当今洪武皇帝又最是苛刻,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都极为心狠手辣。洪武一朝到现在已经十一年,可算下来因为一时不慎而死在皇帝手中的太监和宫人已不下百人。在宫内服侍皇帝的太监宫女无不提心吊胆度日。平日里只有贵为皇子的朱棣对他们多有恩恤。因而太监宫人们都视朱棣为贵人,极爱与之亲近。
朱棣接了圣旨,心乱如麻,对庆童的巴结也只是一笑,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么,诧异地问道:“庆童?!今日怎么是你来传旨?那谁在父皇跟前侍候呢?”
庆童脸上红了红,尴尬地笑了笑:“哎......这个......这个......不瞒燕王殿下,下官自从那日在奉天殿触了霉头就再也没福到万岁跟前侍候了。内宫太监头儿赵成从成都传旨回京了,现在都是赵成在皇帝跟前呐。”
“哦”,朱棣恍然,内宫太监头赵成一直都是洪武皇帝最为信任的太监,洪武八年朱元璋巡视中都时遣了赵成前往河州用丝绸和巴茶跟藏民交换马匹,转运接济邓愈和汤和的大军,直至洪武十一年邓愈大破吐蕃,赵成这才随军回到了京师。
眼见朱棣神情落寞,庆童也觉伤感,便要辞了出去。朱棣想起道衍的恩恤宫人的话来,忙又叫住了,令郑和入府取了二百两纹银递了过去,这才将庆童一行礼送出府。
庆童见朱棣处境如此了还不忘给自己关照,越发感动,拿着银两立在燕王府门口不愿离开,噙着泪,动了真情叹道:“殿下,哎......都已如此了,下官也没什么可说的。只一件事,下官可以担保的,那便是:日后燕王殿下若有使得着下官处,只需吩咐一声,无论刀山火海,下官定然听凭吩咐,在所不辞的。”
朱棣心中也是一热,点了点头:“本王只是离开京师罢了,你又何谈一个死字?过几日本王便要打点行装,北平路途甚远,许多东西携带不便,丢了又怪可惜的。过几日你且再来燕王府一趟,看看可有什么中意的物件、家具什么的,你尽管运走便是。本王可是听说你把你的老母亲都接到京里俸养了,孝心可嘉啊。只你的俸禄银子我还不知道么?如何周转得过来?现在正好,我本王府里有什么你用得着的东西尽管拿走,也可省下几个银子不是?”
至此庆童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哗哗地便往外流,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呜呜呜......燕王仁义,燕王仁义啊。只下官没福,不能有您这有的主子啊。呜呜呜......”
见他如此,朱棣百般安慰,庆童这才渐渐止了哭声,被马和送出府去。
燕王府上下打点行装只花了三天时间,可朱棣却迟迟不愿出发,只是沉郁寡欢,每天见人都是无话。几次三番地去太庙请那道衍,都说是请假出游去了。历来沉稳的朱棣也越发的狂躁,府里上下除了王妃徐氏和门吏郑和两人可以和他说上两句话之外,其余人等见了都悄悄绕开路躲了起来,生怕惹他不快受到责罚。
而此时的道衍和尚确是已经请假出了京师,正拄着拐杖跋山涉水来到了浙江鄞城以西的东钱湖畔。沿着湖岸迤逦而上,直走到陶公钓矶左近,只见靠山的一处草坪上建着一座草庐。草庐外杨柳饶舍而栽,十分的清幽风雅。(陶公钓矶:位于伏牛山山麓。伏牛山山巅上松柏浓郁,涧麓处民居云集。且流传有越大夫范蠡功成身退,偕西施在此隐居垂钓的说法。因范蠡又名陶朱公,后人因此改山名为陶公山。旧说牛头山山麓一处石矶乃是范蠡垂钓之处,遂得名“陶公钓矶”)
道衍拂开垂柳,到草庐前叩门唤道:“俗客来访,柳庄居士可在啊?俗客来访,不知柳庄居士袁相公是否在家啊?”
呼唤许久,房门这才缓缓地打开了一条门缝,一名睡眼惺忪的小童探头看了看道衍:“大师是何人?寻家师作甚?”
道衍一笑:“贫僧乃是余杭金山寺的出家和尚,法名道衍。因久慕柳庄居士大名,特地前来拜见的。”
“哦”小童揉了揉眼睛嘻嘻一笑:“嘻嘻,可是家师出远门了,最近怕是都不会回来了的。大师您怕是福缘未到,且请回去吧,嘻嘻嘻。”
道衍见小童顽皮,说话也不客气,只得摇头苦笑,又复追问道:“那你师父去了何处?可否告与贫僧?贫僧也好去找寻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