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这番话的时候,场上的音乐正好停下,让太后本来为了让云微寒听清楚而提高的声音一下子传到了广场上的各个角落。
本来被太后宣召的定南王妃就引起了众多勋贵、官员和女眷的关注,每个人都或明或暗地关注着太后和定南王妃的谈话。
大家本以为太后会对昔日的云华郡主、今日的定南王妃、众人心中太后最喜欢的外命妇温言爱护,谁知道居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太后娘娘对定南王妃的训斥。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文柔公主和定南王妃之间来回打量了。
所谓不孝父母,不用说,一定是说定南王妃对文柔公主不够恭顺。
云微寒对于太后的发难也早有准备,她微微躬身答道:“太后娘娘训示,臣妇一定铭记在心。定南王府作为天泰勋贵之首,自然要以身作则,忠君事国,孝顺父母,恪尽职守,不辜负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厚爱,也为天泰贡献自己的一份心力。”
太后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她本意是训斥云微寒,让她安守本分,好好在定南王府孝顺父母、相夫教子,不要再接近皇帝的。
可是云微寒这番话说完,却显得太后好像是在勉励他们定南王府继续做天下臣民的典范一样。
只是,如今音乐停了,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她们俩对话,再说的太过尖锐,就未免有些对救命恩人过于刻薄、无情无义的感觉了。
太后按捺着心中的不悦,板着脸点了点头:“定南王妃所言甚是,还望你身体力行,以身作则。”
虽然太后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都看出来太后对定南王妃的不满。
联系到刚才太后所说的话,显然是认为定南王妃不孝顺父母。
如果是天泰土著居民,得到了太后这样的评价,估计此刻已经坐卧不安、心惊胆战了。可是云微寒却毫无反应,仍旧是一脸平静,连步子都没有乱一点,从容地返回原位,端坐在凌玄翼右侧。
凌玄翼心中冷笑,太后这是从哪里来的火气?竟然发泄到了微微头上,是看他定南王府好欺负吗?
他伸长手臂,在宽阔的衣袖下握住了云微寒的手,轻轻捏了捏表示安慰。
云微寒看着他面上的冰霜,反过手来握住了他的大手,也捏了两下表示让他放心,自己没事。
文柔公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两道法令纹看起来更深了。
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暗暗筹划开来。
太后对于定南王妃公开表示不满,看似只是针对定南王妃的不孝行为,不过是几句言语申饬。
但是在场的人都是天泰政治界中最上层的一批人,素来最是敏感。
这样的一种行为,本身就可以被看成一种政治信号,端看大家怎么理解了。
最基本的理解就是,天泰和南疆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太后都不愿意给定南王妃留面子的地步了。那么,接下来,所有勋贵官员都要考虑的就是站队问题。
众人心思动,对于场上的歌舞竟然失去了兴趣,一场夜宴在压抑无趣中草草结束。
回到住处,凌玄翼将让所有人出去,目光中闪动着冰冷,对云微寒说道:“魏太后看来是已经忘了她的今天是怎么来的了。”
当初,云微寒在死关头将重伤的贺清韶背回了毓秀宫,而凌玄翼带着黑甲骑兵、请出了清河长公主平定了京城的乱兵,才将贺清韶推上了皇帝的宝座,也才有了她太后的位子。
如今,才不过两年多时间,魏太后已经公然在世人面前斥责云微寒不孝。
不孝可不是一个小罪名。
这样的指责,如果换到一个谨守规矩的闺秀身上,说不定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人前了。再脆弱一点的,说不定就要自杀谢罪了。
而且,去魏太后面前告状的,也忘了她当初在南疆的困境了。
凌玄翼想起当时云微寒在太后面前低头的情景,心中的杀机就阵阵涌起。
两个老太婆,不愿意好养老,非要伸长手搅动风雨,那就把她们的手给切了!
云微寒拉着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三郎,骂我几句都是小事,我不放在心上,她怎么说都没用。难道除了太后和母妃,还有其他人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吗?”
感受到凌玄翼的杀机,云微寒知道他在为自己愤怒,心中感动之余,还是笑着将他推到一边的榻上坐了下来。
云微寒挨着凌玄翼坐下,握着他的手安抚道:“三郎不要气。太后说一千句一万句,我身上既不疼也不痒,又有什么气的?如今我们正要冷静等待时机,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落入了别人彀中。”
凌玄翼吸了口气,目光沉沉:“令妻子受辱而无能为力,我还学这一身武功何用?我还培养二十万重兵何用?我还奋力这二十多年何用?”
当初支持他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支持他在军营中咬着牙往上爬的动力,是为了保护他的母亲。
让母亲再也不要过着暗自垂泪的活,让母亲扬眉吐气、展露笑颜,是他少年时期唯一的奋斗目标。
后来,他发现了母亲心中真实的想法,知道了母亲对于自己的憎恶,他的心冰冷冰冷的,沉入了最深最深的海底。
从那以后,他开始为了自己奋斗。他不要像父亲或者母亲那样,被别人握着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决定自己的人,然后用所有剩下来的命去懊悔、抱怨甚至憎恨。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