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两三日后终于停了。
下雪时道路难行,化雪后更是满路泥泞。
行军不比得独自赶路,大军本就行得缓慢,化雪后更是驻军等了几日,新年便这样在途中过去了。
一路往北,天气愈寒,雪也下得愈发频繁了。似乎一个冬天未曾下的雪,一旦降下之后,便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下尽了。
就像夏启佑与祝铭蔓之间的情感,经历了分别,方才变得蓬蓬勃勃,不可抑制。
夏启佑在营帐里打开了那只小小匣子,里面是一只酒杯口大的耳环。
夏启佑立时想起,这是当时发现胡人在找落篱的时候,祝铭蔓为了帮夏启佑尽数引出那些胡人一网打尽,假扮了落篱与他在京城中到处闲逛,发现了这个耳环。
这原本是一对的。
卖耳环的小贩说,南边的女子出嫁是会有这样一对耳环,若是丈夫出远门,就会摘下一只交给他,‘环’、‘还’同音,是让他快些归还之意。
当时看见祝铭蔓望着耳环出神,夏启佑便给她买了下来,没有想到今日,两人之间真有了这样的别离。
夏启佑亦经常想起祝铭蔓送别时最后说的那句话,夏启佑,你一定莫忘了,我还在等着你,还有……你的孩子!
每每相及,他便会不由自主地好笑,祝铭蔓从小在刀剑从中长大,这个傻姑娘,初经人事,说出来的话真是让人好笑。
若是他有一个孩子……
若他还能有一个孩子……
夏启佑摇了摇头,若有一子,祝铭蔓的后半生也会有些慰藉,可是,他又怎样有这样的福气。
然而夏启佑没有想到的是,月余之后,大队军马刚刚赶到边境的时候,赏心院里,祝铭蔓早上刚刚起身,却又身不由已地坐倒在榻上。宫女不顾公主的阻拦,忙忙去请了御医,诊断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喜讯:公主有了身孕。
祝铭蔓欣喜无已,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是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正月过完,已经是二月的天气。
眼看着院子里的雪人渐渐消融,祝铭蔓担心了一个月的事情终于在眼前发生,然而心中有了依托,也不以此为悲了。
一冬的积雪虽然融化,被寒冷禁锢的花草树木,却在逐渐萌生新意。
道路上好走了,信使往返边境与京城,快马不停,也只需要几日的功夫。
前线的消息传来,乱军似乎忌惮于卫国皇上钦点的大军,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出来活动。
这样一来,虽然无法证明夏启佑与叛军无关,但夏启佑的嫌疑毕竟是大为消减了。
同时夏启佑从边境送来奏章,他察觉了胡地的兵力部署有些异动。
祝铭荣与小妹相商,胡地异动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相信卫国真有内乱,希望趁着卫国内乱之际,获取渔翁之利;二是认为卫国内乱是一个局,原因是为了对付胡地,故而不敢放松警惕。
但不管胡王是因为哪种原因加强了边境的兵力部署,卫国都应该警惕。
祝铭荣下令夏启佑率领大军驻守边境,一面也在暗中增加兵力,以备需要的时候与胡地对抗。
漫长的春季就这样在一种随时都会破碎的平静中度过。
夏启佑驻守边境,训练将士,操练士兵,军中被经营地井井有条。最大的调剂,便是收到祝铭蔓的书信。
祝铭蔓的字写得并不好看,就像她穿着白衣极力柔和了姿态去跳舞,都带着三分英气,她的字也是,一望而知是出于习武之人。
她亦不会多少诗词,书信没有什么文采,更多的是像说话一样的平铺直叙,而一声声“启佑”,更是写得如在耳边呼唤一般。
启佑,前几天有人进贡了几匹好马,大哥让我挑,我选了两只白马,等你回来,分你一只好不好?
启佑,原来牡丹花是这个样子,当真好看,我在南边的时候,见过很多茶花,有的叫白牡丹,有的叫大红牡丹,有的叫花牡丹,如今看来真有几分相像。等你凯旋了,我同你一起到南边看茶花,好不好?
启佑……
夏启佑的回信,却是简短得多,字迹潇洒飘逸,与祝铭蔓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语气也仍是习惯的淡然,说一些边境的见闻,叮嘱祝铭蔓照顾好身体。
这段时间里,最令人惊讶的消息,来自于胡地的探子。
胡王封后。
胡地雄踞北方,历来与卫国鼎足而立,国势雄浑,历代国王也皆多内宠。虽然及不上“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唐王,后宫也总有数十位后妃。
胡王封后,本是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之所以令人惊讶,是因为胡王早在十余年前刚登基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王后,如今,王后健在,胡王却忽然一夕之间下令废除,另外迎娶新王后。
胡地与卫国两地相依,之间既相互通商,亦相互戒备。胡王封后,卫国不免要派遣使者送礼道贺,顺便也打听一下这位王后的来历。
然而胡王宫中大宴,却没有让宾客一睹王后的真容,连胡王的亲信,也说不清王后的来历。使者只说,胡王为了这次封后大礼,极尽了铺张。
卫国朝中,大臣们说胡王倒行逆施,看来胡地气数将尽。
祝铭蔓却在私下跟大哥说起,胡王的手腕向来令人忌惮,从来不是昏聩之人,想必这新王后一定有过人的好处,所以胡王连倒行逆施的声名都背上了,也在所不惜。
跟着祝铭蔓又想起了夏启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