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门庭之前,王元芳将童梦瑶送上马车,与她相望,分明只隔着一帘窗纱,为何却觉远在彼岸……
此时此刻,王元芳终于能体会,婉清离去之时,狄仁杰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大公鸡,我走咯。”
“嗯……”
道别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只是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要对自己多残忍,才会下这样的决心,在这立冬之际,将胸中唯一一抹温度远远地送走……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梦瑶目睹自己落囚的样子……
良久,王元芳别过脸,吩咐道:
“加急快马,截下定亲的车队,令即刻归返。”
“是。”
刚刚回到尚书府的狄仁杰,却见这一幕。
“元芳……你这是……?”
王元芳转过身,与之对视,两人皆一夜未眠,眼角有细微的血丝。
“狄仁杰,你早就察觉巫蛊之案尚有端倪,牵连我姐姐,为何不与我说?”
狄仁杰面有难色,道:“元芳,我也是最近才有眉头,何况……就算告诉你也于事无补,因为……”
王元芳抬手。
“好了,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娘已将姐姐的事情告知……或许,这是就是王家注定要承受的劫……”
并非完全如此……狄仁杰差点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徒添无奈罢了。
“那聘礼又是怎么回事?你要悔婚吗?”
王元芳神色一黯:“眼下情形是进退维谷,犯流者徙边,妻妾从之,我不能……连累梦瑶……”
“你该不会已经找借口把梦瑶支走了吧……?”
见王元芳一副默认的神情,狄仁杰不禁激动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梦瑶的想法?她的性子你不会不清楚吧!?”
“我知道只能隐瞒一时,所以只能……拜托你……”王元芳眼神里满是恳切,“拜托你,回并州想办法先稳住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婚姻大事,你叫我如何欺瞒?!”
“狄仁杰,你以为我情愿吗!”
知其无奈之至,狄仁杰亦稍敛情绪。
配流之人,役满可赦,如果到时有皇帝特赦,还是能返回原籍的。
狄仁杰缓言道:
“这样吧,我尽力劝梦瑶等你一年刑满后,再寻你,如何?”
“日后再说……”王元芳顿了顿,投以复杂的眼神,最终,还是无力道,“倘若我情况不容乐观……替我好好照顾她……”
转身之际,狄仁杰反手抓住王元芳手臂。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王元芳都未发一言,他挣开狄仁杰的手,默默地走回府。
毕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变,狄仁杰心想,也是需要给王元芳一点时间好好冷静一下,他简单收拾行李,便留信离去。
当务之急,是要回并州看着童梦瑶,当今皇后被废这么大的事,相信不过两日,定然街知巷闻。凭这母老虎的冲动个性,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长安城外,押送的队伍向南行进。
回望长安城,这个出生及成长的地方,点滴回忆在心头。
盘坐在囚车中的王元芳,渐渐收回眼神,敛容屏气。昨日荣光,恍如过眼云烟,纵使不甘,终究仍须学着放下。
所幸,押送随行之官员,不是王仁祐的旧部,便是相识,再加上王柳两家族的打点,近亲族众虽囚于车内,枷锁紧扣,却也算是得到善待。
王元芳将开敞着的袍衫,微微拢了拢,其实对于常年习武的他而言,这种温度一点都不会觉得冷。只是,心里空荡荡的,渐渐结起化不开的冰霜。
梦瑶……我们可有相见之日?
不知不觉,已步入寒冬。
并州童宅。
狄仁杰轻轻推开大门,习惯性地,抬起一只手挡在头部,四下张望了一会,确认没有瓶瓶罐罐等危险物品毫无征兆地飞过来,才松一口气,垂下手来。
元芳的事情,始终是纸包不住火,得知真相的她,情绪失控,受不了心爱之人如此欺瞒,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找到她的大公鸡,然后扒了他的皮……
劝也劝过,绑也绑过,硬是将她拦了下来。
大半个多月过去,她总算是平静少许。
从小,都是童梦瑶踏破了狄府的门槛,而这大半个月以来,他到童家的次数,恐怕比十八年加起来都还要多。
雪,飘飘扬扬,落在屋瓦上,落在院子里,落在眉间,轻盈无声。
换了往年,童梦瑶第一件事,就是出来缠着狄仁杰一起堆雪人,可如今,她只是一个人,在院中,抬头望着漫天飞雪,默然站立。
远远就可以看见,她凝在面颊上的泪痕。
狄仁杰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狂躁过去之后,她终于肯释放最真实的情绪,纵使那是悲伤的。
听到他踏雪而至的脚步声,童梦瑶别过头。
“小虎……你大可不必如此……”
狄仁杰低声叹气:“听世伯说,你又不吃东西……”
没有回答狄仁杰的话,童梦瑶继续道:“你快去找婉清姐姐吧,再不去,她可就要生气了,到时你再也找不到她,可别后悔……”
自长林县一别,已有两月多,狄仁杰当然心急,但也不可能放着童梦瑶不管。
“我听你的,不会乱跑,一年后,你带我去找元芳……”
还没等她说完,狄仁杰毅然打断。
“够了,童梦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