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含笑望着小弦走近,却着实未料到他开口就借银子,不由大是错愕:“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温润如玉,有一种欲吐还休的磁性,听在耳中十分舒服,与鬼失惊那喑哑如铁石的声音大相径庭,犹如天壤之别。
小弦却认定老人必是鬼失惊所扮,心想我也会变声音,按宫涤尘教得法子憋住喉头一口气,破声破气地道:“嘻嘻,大叔虽然变了个模样,又岂能瞒过我的火眼金睛。咳咳……”赌场里本就空气不通畅,他的变声术又学得十分不到家,勉强说了几句,忍不住呛咳起来。
老人面上愕然之色一闪而逝,微微一笑,抬眼望望四周,仿佛照顾小弦的自尊一般压低声音道:“在赌场中借银子乃是最忌讳的事情,你若没有一个特别的理由,我可不能借给你。”
小弦一愣,立知自己认错了人。老人脸上神情悠然,流目四顾,与赌场中的气氛格格不入,仿佛来到的并不是人蛇混杂、市井贩夫出入的坊间赌场,而是在出席名门望族的盛会……这份雍容华贵的气度绝非鬼失惊所有。
小弦脸上一红:“哎呀,大叔,不对不对,老爷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转身就走。
老人也不拦住小弦,只是淡然道:“欠人银子终是要还,若是有志气,就要凭自己的本事去挣。”这句话不知他用何方法说出,浑如近在小弦耳边,语意中虽隐有见责之意,语气却始终轻言细语、不温不火。
小弦一愣,缓缓回过头来:“难道赌博也算本事么?”
老人正色道:“赌桌上斗智斗勇,只要你能凭自己的智慧赢下赌局,当然是一分本事。”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小弦挠挠头:“可是爹爹与叔叔都从不让我沾赌,说是一旦陷身其中,轻则丧志乱性,重则倾家荡产。若非不得已,我可不会来赌博。”他生怕半个时辰一过吴戏言就会离开,本是急于去赌桌上下注。但被那老人出尘的气质所感,心生敬仰,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又恐被老人误解自己是个小赌棍,连忙解释。
老人笑道:“人生在世,无论为名为利、求财求官,都不过是一场豪赌。只要能把握尺度,不致执迷,原不必太过束缚自己。”
小弦生性好玩,对世间诸事都想亲身体验一番,大起同感,嘻嘻一笑:“老爷爷放心,我绝不会执迷其中的。你看我就只有这一两银子,若是运气不好输了,想翻本也没办法。”
老人淡淡道:“若是你输了,我可以借给你银子翻本。不过你赢后要双倍奉还。”
“高利贷!”小弦惊得睁大双眼,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面前这位老人与那些面目阴险的放贷人拉上关系,连连摇头:“打死我也不会借高利贷。”老人的形象在心中刹那间低了几分。
老人看出小弦神情中的轻屑,哂然一笑:“不必疑心,我只是试试你罢了。”
小弦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他心目中,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身上有一种与林青、宫涤尘相近的气质,虽然素不相识,却实不愿他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
老人轻声道:“你很瞧不起放高利贷的人么?”
小弦点头:“我听爹爹说起那些放高利贷者害得别人倾家荡产,都不是好人。”
老人道:“也不尽然,对于那些困于绝境中的人来说,这亦是唯一的一条出路。你可以不借高利贷,却也不要因此对他们有成见。”
小弦咬着嘴唇,颇倔强地道:“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好吧,你坚持自己的观点也无错处。”老人一叹,语中大有深意:“但这世间的好与坏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绝对,凡事要从多方面去想,切不能贸然盖棺定论。”
小弦一怔,想到林青亦对自己说出类似的话,自是有其道理。他虽不明白老人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显然并无恶意,朝老人调皮一笑,转身往第三张赌桌走去。
只见赌桌旁一个肌肉横生、活似杀猪卖肉屠夫的一条大汉,大冷的天上身赤膊,满头大汗,一只脚还踩在凳子上,骂骂咧咧:“******,连开七把小,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这八两银子全押在大上!”
赌倌开盅,口中唱道:“二二三,七点小。”拿个长钩,将大汉押上的银子全拨到身旁。
大汉长叹:“真是没天理了。”转身朝身旁一人道:“周老弟,借我五两银子。”
那姓周的道:“你上个月借的三两银子还没还呢。”
大汉怒道:“你前年娶媳妇的时候我送你的十斤猪肉你就忘了?”旁人一齐笑了起来。姓周的惧大汉一身蛮力,只好拿出五两银子给他,口中犹是嘀咕不停。
大汉接过银子,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再往赌桌上重重一拍:“还是大!”瞪一眼赌倌:“掷骰子!”
赌倌却不吃他那一套:“还有没有人下注?”旁人或押大或押小,场面纷乱。
小弦被周围狂热的人群所惑,急急掏出银子,正犹豫应该押大还是押小,耳中忽传来那老人的声音:“你可知道赌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小弦眼望赌桌,缓缓摇头。老人继续道:“胜而不骄,败而不馁,方可无往不利。无论赌桌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