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原本的计划,达尔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戴着最普通的帽子,干着最普通的事情:推着餐车缓缓走进了拍摄现场。尽管达尔早已经拜读过图尔的原著,但当他走进拳馆的时候,仍然为这栋建筑的破旧而惊讶。
这是一种真正的破旧,而非那种经过伪装与精心修饰的结果。墙壁上有些污渍,木质的老旧桌椅凌乱的摆放在所有可能的位置。唯一还算整洁的唯有拳台。而此刻,台上有两个女人正在战斗。
虽然达尔知道摄像机正对着她们,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屈从于电影的表演,但他从女孩们的目光中依旧读出了战斗的意志。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尽全力的,灼烧着对方的身体。
是希拉里?
达尔很快认出了其中一个女孩,虽然她带着拳套,穿着紧身拳击背心,身材壮硕——请允许他用这个不恰当的此来形容,但希拉里真的与他印象中的那个女人不同的。变得更加野性、更加有战斗欲、更加有侵略性。
天啊!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达尔在心中惊呼。
作为一名洛杉矶的娱记,他深知并非每个好莱坞明星都如他光鲜的外表一样,魅力动人。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隐藏在阴影里,不想为人所知的私密活动。他们私下里与在舞台上,截然不同。
但达尔没有想到,希拉里的气质会变换的如此彻底。看她每一拳挥出时的凛冽眼神,就像一只妄图撕咬对手的母豹子,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这样的眼神让达尔心悸,甚至是害怕。如果不是那一丁点可怜的意志在支撑,他一定会直接甩开那可恶的不锈钢餐车,逃出这个地方。
突然,一手从身后伸出,拍了拍他的后背。达尔下意识的转过头。拍他后背的明显是个剧组工作人员,蓝白衬衫前挂着一张出入证,上面有他的照片名字和职位。
后勤主管,德维恩-怀特。
出入证上的照片笑容灿烂,黝黑的皮肤、咧开的大嘴,外加一副黑色粗框眼镜,他看上去就像喜剧明星艾迪墨菲;这与他此刻严谨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特别是那双粗框眼镜被后的目光,一如拳台上的两人,没有温度。
“先生,你走错地方了。”他说,“我很早以前就和你们主管说过,餐车不要送到片场里。”他指着门口的一条用油漆画出的黄线,“你放在外面,自然会有人处理。”
德维恩的话让达尔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不是那个曾经揭露过无数好莱坞丑闻的第一娱记,而是一名普通的送餐员。
“非常抱歉,先生。我是新入职的员工,主管可能忘记和我交代这些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达尔说着话,余光瞥到了距离不远的监视器。那个华裔导演就坐在监视器背后,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监视器屏幕,根本没有注意到场边的小插曲。甚至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大多数人,都被拳台上女人与女人的战斗吸引。
达尔推着餐车,向外走去。他步履很慢,慢到了几乎会让人产生他是残疾人的错觉。
“等等!”
又是那个德维恩,他将达尔叫住。
达尔身体一震,略微有些僵硬。难道被发现了?他不确定自己的处境,但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担心。
达尔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他能很快揣度同样不是善男信女的德维恩的心,当这个黑人踱着缓慢的步点,从他身后走到身前的时候。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口。
这可不是圣诞节的玩笑,如果他被抓住,很可能会以盗取商业情报的罪名被起诉。虽然好莱坞绝大多数的剧组都不会对娱记动真格,但总有那么一些特别的人,他们不会按照娱乐圈的潜规则做事。
达尔有几个同僚就因为不相信这一点而沉陷囫囵,而被他们视为可靠后盾的报社竟在第一时间撇开关系。
多么现实的社会啊!
达尔不管看德维恩,不敢用视线扫过那双闪亮的眼睛。他下意识的压低帽檐,同时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的身体欠佳。
“不好意思,我感冒了。”他说,在德维恩说话之前。
“既然来了,就把餐车送到后面去吧,记得贴着那根红线,不要越界。”
原来不是识破了我!达尔送了一口气。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啊!”德维恩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训斥着达尔两句。
“好的,好的。”达尔忙不迭的答应。
在德维恩审视的目光注视下,达尔推着餐车越过匆匆阻隔,向后走去。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路过苏颉所坐的位置,相比起刚才,这个年轻导演的动作已经发生了变化——从最开始的前倾,变成了现在的怡然自得的后仰,看起来惬意极了。
他听见年轻导演对他身边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说:“亨利,她们玩的真不错,没想到经过训练,希拉里已经能和职业拳手打上几个回合了。”
那个被称作亨利的老人点了点头:“事实上只是相持而已,她完全无力反击。不过你也真是搞怪,居然让她们真打一场——”
达尔注意到苏想要解释什么,却被亨利打断:“别解释,我知道你恶趣味的心理又发作了。实际上你只需要一个玛吉击倒对手的镜头,两拳或者三拳,并不需要太多,但你却让她们从头到尾打一场,可怜的女孩啊!”
达尔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停住,他站在苏颉身后几米远的位置,没人发现,也没人招呼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