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姆斯泰德叔叔——”克林特开口,老人的年纪当他的叔叔绰绰有余,但显然,老人并不乐意接受这个称呼。
“叫我亨利就可以了。”他说,语气和蔼。
克林特点了点头,拉着苏颉走到椅子上坐下。苏颉这才看清老人的情况:他躺在一架特制的医疗椅上,手臂上放至了动脉血管通路,上面有很多针筒。苏颉认得这机器,是专门洗肾用的东西,也有人造肾脏的叫法。将血液与外部的“肾脏”,就是那个仪器联通,令其经历一番外部循环。排除毒素和杂质后再输回体内。
仪器的电子屏幕上有很多数值,苏颉猜测在那个名叫丽莎的女孩手上,一定有一块监控设备,只要这边的数据有任何不正常的体现,她都能第一次时间发现。这是人类医学史上最迫不得已的发明,因为除了移植肾脏,他们并没有办法战胜肾病,只能采用这种方式延续病人的生命。
那一定是痛苦的,苏颉想。将心比心,他很难想象你每个月,甚至每个星期都必须被束缚在这样一台机器上几个小时,以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仅仅是活下去而已。
苏颉已经有了一种离开的冲动,他无法说服自己让这样一个老人家加入《百万宝贝》,他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是疗养,而不是幸苦的工作。
正当苏颉思绪最混乱的时候,亨利突然开口:“你身边的这位小朋友是谁?难道是你的私生子吗?”
他在笑,脸上的皱纹聚拢在一起,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克林特解释:“不,我怎么有个黄皮肤的儿子。”他摇了摇头,“事实上这是我的老板……”
克林特明显是在用说风凉话的语气介绍着苏颉,苏颉希望他将自己介绍成一名十恶不赦的坏蛋,这样就能毫无尴尬的走出房间。是的,坏蛋做事总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尴尬的陪着笑,小声的解释:“我是一名导演,克林特是我新片的演员。”
“哈哈哈,”亨利笑出声来,“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外面流传的那个叫苏颉的华人导演吧。”他停了停,粗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过你很多故事,才22岁就已经是好莱坞最顶级的编剧和导演了,真是年少有为。那部《朱诺》我看过,非常有意思的一部电影,可惜,它本能够更好的。”
苏颉点了点头,他明白亨利的意思。由于拍摄条件和资金的限制,,《朱诺》并未臻至尽善尽美,或多或少,无法释怀。多少次在观看《朱诺》成片的时候,他都会不停的补上,“这里……如果……可惜……”这样的词汇。
“《朱诺》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作品,也是充满遗憾的作品。我本可以做的更好,只可惜……”
“事事不能总如人所愿。”
“是啊,事事不能总如人所愿。”亨利口中嚼念着这句话,双眼平视着前方,有些失神,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对克林特说:“你们来找我一定不是单纯来看看我这个病老头是否死掉吧?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好了。”
克林特犹豫了片刻,在苏颉制止的眼神下,最终还是开口:“我们本想请您出山,成为新电影的美工设计,但没想到您尽然病的如此之重。”
“病?”亨利笑了笑,“只是肾上面的毛病而已,除了必须依靠这东西,我和普通的八十九岁的老人没什么两样。我们先说说电影吧,如果影片不够优秀,不够吸引人,我是不会加入的。”
克林特深知老人的倔强,他就像一架永保激情的机器,永远得以保持着工作状态。就像十年前,他七十九岁时候还和自己合作,那个时候他已经得到了肾病,却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他就是一个如此倔强的老头,那些与其同时期的好莱坞电影人大多都在安享晚年,甚至有些已经不在了。只有他,仍然时不时的被传出复出的消息。
这是一个坚强的人,同时也是一名才华横溢的美工设计师傅,苏颉从来时的楼梯上就看出了这一点。他能够用最简单的设计烘托出异样的气氛,能够毫不起眼的东西构造起电影中,画龙点睛的意向。永远这种特质的美工设计师正是每个导演梦寐以求的合作伙伴。
但是,他的身体……
这显然成为最让苏颉犹豫的一点。
有人似是触碰的苏颉的胳膊,那轻微的触感令他回过神来。他迎上了克林特担忧的眼神。
“嗨,伙计,你怎么了?这可不像平常的你。”
“没什么,”苏颉连忙解释,“真的没什么,”他躲闪着克林特垂询的目光,却迎上了亨利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褪去了浑浊与散漫,代之以明亮和睿智。仿佛具备了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你知道吗,苏。在丽莎找到你们的时候,就和我联系过了。”亨利突然开口,“通常我在进行治疗的时候不准任何干扰,我不想让外人见到我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他又停歇了片刻,重重的呼吸了几口,像是排除掉那些盘踞在肺部的,陈腐的气息。
亨利接着说道:“虽然我现在生病了,但依然希望有人能够让我回到工作的状态。你们可能太在意我的身体了,事实上,我没有一点问题,处理每个星期必须困守在这台该死的机器上几天之外,我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还远远没动不能动弹的程度。”
克林特知道这是一句谎言,他听说老头早已写下了遗嘱,将他积攒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