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那是从各地捐赠来的,陈丽萍费了好些时间,才在物资发放站那里找到。她望着阿珍那个倩丽的身材,问道“阿珍妹妹。你读高中了?”阿珍只悲哀地摇了摇头。“唉!你知道吗?这次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中学生,都遇难了。北川中学,只逃出来很少的学生。其他的都被埋在了废墟里,好凄惨啊!”阿珍听了心里一震。
陈丽萍说着,扶着阿珍走出了帐篷。阿珍想起了那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崔浩丽,她不也在北川中学读书吗?“那些逃出来的学生现在在哪里呀?”她惊讶的问。这时,又有人抬着几个伤员朝这里走来。陈丽萍急忙迎了过去。她回头对阿珍说“听说他们都转移出龙门山了。”
阿珍见她很忙,就说“丽萍姐。你忙。我一个人去转转就行了。”陈丽萍扶着担架走进了帐篷。“那你别走远了。等会儿回到这里,我等着你啊!”阿珍“嗯”了一声。就独自往前面走去。她边走边观看着四处的情景。
这里果然充满着火热又紧张的的气氛。电力已经恢复了,无数的灯光照着一大片帐篷。各种车辆的车灯,组成了一条移动的长龙,在那条拥挤的公路上闪动。许多人在灯火中紧张地忙碌,人群中有好些都穿着各种不同的军服。阿珍望着那些穿着军服的人们,心里猜测着那个把她从死亡边缘救出来的年轻军人,会不会就在他们中间。
她心里想着,就在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她脑海里的那个军人。“叔叔。是你救了我吗?”她见着一个穿着军服的人就问。她那身穿着,那妩媚的身影,那年轻的像花一样的容貌,引起了好些人的关注。她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中寻找了一阵,哪里有她心中的那个救命恩人呢?
昨天清晨。阿珍在春桃和大家的帮助下洗完澡,她身上虽然洗干净了,但心里的伤痛却无法清洗掉。痛苦,羞辱和绝望仍然紧紧地缠绕在她的心里。“春桃姐。我,想出去走走。”她对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春桃说。春桃有些不放心,说道“我陪着你。”
阿珍没有吭声,低着头走出了帐篷,她不敢看人们的脸,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肮脏的女孩。春桃也默默地跟着她,两人在晨雾中走了一阵。阿珍突然说“我想去死。”春桃听了大吃一惊“干啥这么想呀?不就是身体上的那点事吗!好妹妹,你别乱想了,过去了的事,慢慢就会忘掉的呀!”
阿珍根本听不进去,她觉得春桃不会理解自己痛苦的心情。“哦。不是那样的,我是说想去解手那。”春桃才放心地说“妹妹你吓我一跳啊!”她看了看周围,见前面有个临时厕所,又说“那里有厕所,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她抬头望了一眼春桃,心里有些留恋地慢慢朝那间厕所走去。但她没有走进厕所,趁春桃不在意,就往一条小路上走去。清晨的河谷有些凉,风吹起她那头长长的秀发,一团团云雾把她包裹起来,好像在为她遮住受伤的身姿。
她默默地,漫无目的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走着,却不知不觉地走到回寨子的那条路上。她想回去,回到那个埋葬着她亲人的家园里去,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是春桃,兰嫂和寨子里的乡亲。她回头望了一眼被薄雾笼罩的山镇,望了一眼那片给自己带来满身羞辱和疼痛的帐篷,还有那些倒塌的一片片废墟,然后就疯狂似的在那条回家的山路上奔跑起来。
一个闪电划破云层,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炸雷在她的头顶滚动。紧接着是大滴滴的雨点洒落在她的身上,风雨无情地倾注在她周围,她仍然不顾一切地跑着,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慌。她的灵魂已经被羞辱麻木了,脑海里反复出现着那条毒蛇在她身体上窜动和摇晃的情景。
一根倾斜的大树挡住了前面的路,她站在那里呆怔了片刻,已经辨认不出自己在哪里了。她见旁边还有另一条小路,就又顶着风雨,往山谷的深处走去。但前面是一个悬崖,是那个深不见底的老虎嘴,一条绝路摆在她的眼前。她没有停下来,毫不犹豫地一直往绝壁前走去。
阿珍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跳下悬崖的,她想到过死亡,这样可以彻底消除心灵上的痛苦。但没想到死亡来得这么快,在不知不觉中就失去了知觉。也许是老天的怜悯和同情,她掉下白龙河水里时,身体没有沉入河底,而是被洪水冲到了乱石堆积的岸边。
“我为什么没有死去,为什么不让我去见我的阿爸呀?”她坐在帐篷区后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痛苦地想着。“陈丽珍——,阿珍!”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呼喊。是那个女军医陈丽萍找她来了。她像没有听见似的,仍然呆怔地坐着,眼里滚出伤心的泪水。
“陈阿珍。你在那儿呀!”女军医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丽萍姐。我在这儿那!”她抹了一下眼角上的泪水,哽咽着说。陈丽萍走了过来,见她那伤心的模样,就安慰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天冷地寒的,别着了凉,惹上了风寒,那是要传染人的呀。快跟我回去。”
阿珍站起身,默默地跟着女军医回到了帐篷里。陈丽萍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夜饭和床铺,“还是热的,你快吃。吃饱了我们去洗个热水澡,这里的条件比你们灾区要好些呢!”阿珍很受感动,她想不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军人姐姐会对自己这么好,那双清丽的眼睛里又滚出两行激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