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如水的声音悠悠而来,那么温柔,仿佛一注温泉的水轻轻淌过,轻描淡写的飘入边子期的耳里。
一瞬间,她僵直了身体,整个人呆滞在房梁上,纹丝不动。
他……他竟是在寝殿里,且还发现了她!
他……怎还以那么温柔的声音与夜间的不速之客淡淡而语,他……难道不惶恐是刺杀他的敌人吗?他……还是他太过自信,以为身处在宫中便当真无人会对他下手?
若是如此,他真要算错了。
她曾傻乎乎的于他温柔之中沦陷,让她毫无防备的死在他的手中,可如今……
手中的弓箭举起,对着门后的身影,只需手指轻动,那箭便是能离弦。
然而,沉重的殿门缓缓地打开,一袭身形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眼帘里,借着朦胧的月色,她不难看出他还是那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似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
手一沉,那把弓箭沉了下来,仿若千斤钢铁沉重,让她难以举起来。
她……她竟是下不了手。
她明明知晓他的云淡风轻下掩盖着深深的陷阱,明明知晓那一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也是隐藏着让人猜不透的算计与狠心,可在相见时,看到这张她爱了十多年的容颜时,真的好难下手,即便她是他毫不犹豫的射杀,即便他杀了她不曾给留给她一眼,即便……
太多的爱恨在心中纠缠着,宛若藤蔓紧紧捆缚着她的心,让她迟疑,让她彷徨。
师傅说对了,见着了,她未必真下得了手,到底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可若不下手,她又无法说服自己,她活着……她活着不正是为了找他复仇吗?
如今他就在她的眼下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踟躇!
她曾经的果断,她曾经的雷厉风行呢?
怎都消失不见了?
边子期异常痛恨此刻的自己,为什么对一个自己明明恨了那么久的人下不了手,为什么对一个能够毫不犹豫杀她的人会下不了手,为什么……
心中激起排山倒海的怨恨,恨的是自己,恨的是她曾太过爱他,恨……
弓箭倏然举起,对准了下头站着的人,不杀他,难解心头怨恨,对他的恨,也是对自己的怨!
“梁上君子,可是需本殿邀你下来?”拓拔清渊淡淡似流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但才出声便是低低地咳嗽了起来,停顿小许后,才接着道,“深夜造访,想必是有重要之事,不妨下来好生一叙?”
一叙,她是有好些事儿要问他,可她完全问不出口,甚至……或许在他手松开箭袭来时,在他转身时,就彻底没有必要询问,一切该当是恩断义绝!
握着弓箭的手指微微一动,正欲松开时,却见他展开了那封信。
他低垂着眼眸,让她看不清他是怎样的神色,但她清晰的看到他那双瘦如枯柴的手轻轻抖动了下,就连那背脊也是僵了僵,不过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很快又恢复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将信重新依着纹路折叠好,而后唇缓缓轻启:“梁上君子是送来了好东西,但往后这样的好东西还是少送些,免得惹祸上身。”
言毕,他把信塞回衣袖里,仰首朝着她所呆着的房梁处看来。
有那么的一刹那,四目相对。
他发现了她,也发现了她手中的弓箭正对着他。
边子期心莫名的一惊,手轻抖了下,箭离弦而去,但因着刚才手抖,箭偏离了预计的轨道,只擦着他的脸划过,一丝血丝在他脸上溢出,伴随之的还有一缕青丝缓缓飘落。
拓拔清渊不怒反笑,病恹恹的容颜上溢出一抹淡若清风的笑容:“今夜之事本殿念在你送来这好东西的份上不做计较,你可以走了。”
念她送来好东西?
呵,这一封书写着他给她的情诗是好东西,他会这么认为?
她轻扯起嘴角,一丝讥讽的笑声轻流露。
而且就这么走,她会甘心,岂会甘心!
她当下扔了手中的弓箭,抽出腰上的软剑,直朝他袭去,剑宛若游龙,快而凌冽。
可拓拔清渊却不曾闪开,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有一丝愕然快速的划过,一丝低低的呢喃声似从他口中的溢出:“阿期……”
音未落,低咳声又起,似压制不住,那声音飘入她的耳里,让她的心揪着一痛。
手不自觉的一顿,剑尖刺破他的衣裳抵在他的肌肤上。
她看着他微动的唇,阴寒的眼眸里闪烁起一丝晦涩的光芒。
阿期,阿期……
这轻柔的声音里她竟是有听出些许情意,他……不,不,他怎还可能对她有情意,他若有情,那日又怎会那么狠心的杀了她,又怎会当着临死的她与旁的女子温柔相待,又……
手中的剑用力一分,一丝刺目的鲜血渗了出来,顺着剑锋滑落,滴落在地上,一点,一点……
而他却不曾还手,甚至——
“太子!”侍卫惊恐,执剑而来,将边子期围困在中央。
拓拔清渊却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对他们摆摆手,平静的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凝视着她阴冷的眼眸,轻描淡写道:“本殿不知你与阿期是何关系,但只此一次,本殿看在阿期的面上饶你一回,你该走了!”
看在她的面上?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初在杀她时,又怎不看在她的面上?
想想她为他做了什么,她可曾负了他,可曾伤了他……
没有。
在那一场她曾